第1章 离去（1/1）

意识在不断的下沉，身体渐渐失去了控制，父母的哭泣声逐渐的远去。

“我这是要死了吗？”

昏昏沉沉的，做不了任何的抵抗。只觉得自己的意识很轻盈，像成熟的蒲公英一样，一阵风吹来，便随风散去。

回想起他短短的20年，十岁的时候，灵魂里出现了一个潜意识，问他自己愿不愿意受尽苦难，去拯救一片因为洪水不断而贫瘠的土地。

那时候他才知道，原来他是一位神灵的转世。

那位神灵在他还是人的时候，看到洪水肆虐，就发誓要治理天下洪水，那人的第一世最后被洪水所吞没。

因为他做过大德之事，被当地的百姓立庙祭祀。他在人们的信仰中重生，成为了那片土地的守护神。重生后的他没有忘记生前的使命，不断的蓄积力量，以图改变天地的地貌，让那片的河流不再肆虐，让那地的百姓不再贫穷，不需要再远走他乡躲避灾祸。

不知道是神灵的故事太感人，还是太具有传奇色彩。

对于年轻的孩子来说没有什么比拯救世界更精彩的了，他们都有有一颗当英雄的心。

歌颂牺牲的社会遮蔽了许多社会的问题，也是能培育出有德行的人。

他答应了。

因为他就生活在离那边洪水肆虐不远的地方。

那地方很穷，穷到老百姓自己都认为本就该如此，穷到他们不得不拖家带口去往别处谋求生路，穷到其他地方的人理所当然的认为他们生来就该穷。

现代的技术改变着人类的生活质量，原本大片的水患得到了治理，但是仍有不少地方每年有洪涝灾害。

每年都会有数以亿计的损失。

少年有一颗善良的心，他答应了神明的要求。

神明告诉他，这个过程很痛苦。你需要经历神灵每一世的转世的记忆，无数生与死的别离。

在不发疯的前提下，最终才能用自己的肉体容纳神灵。

那时的少年懵懂无知，在他的理解当中，以为那些只是看电影，或者是做个梦。

可哪有他想的那么容易。

在随后的十年中，每一天的夜里都做着不同人生的梦，白天甚至会有幻影，他的耳边总是有滔滔不绝的洪水声，漫天的哭泣声，还要告死的乌鸦声。

无休无尽，无止无休。

好在现代的社会物质丰富，科技水平发达，看书看电视都能很好的抵御这一些莫名的幻影和陌生的记忆。

但对他的生活仍然造成了极大的影响。

敏感多疑，无数人生的体验让他失去了少年的心性。

难得可贵的是，少年的愿望一直没有改变，脑海中经历了那么多年的苦难，他闭眼都能感受到那片地方的苦楚。

就这样，日不休，夜不止。

经历了数十年。

他被那些幻影折磨的憔悴的不成样子。

他一度以为自己疯了，偷偷背着家人跑去医院看病。

但医生告诉他是正常的。

那时他才知道，神明并没有骗他，他正在经历自己的前世。

好歹最后他成功了，他的身体能容纳神灵。但可惜的是，他还是个普通人，没有飞天遁地的超能力，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孩子。

直到他22岁的那年，神明突然出现了，并告诉他。

“我准备好了，我要改变那一片天地，就在不久之后的日子。”

“我需要怎么做呢？”清都问道。

“你不需要做什么，这么多年，你做的已经够多了。”神明说完这句话后，沉默不语。

似乎是发现了一些不正常的气息。

清都似乎想到什么突然问道。

“我还能活吗？”

“很难！”神明的话，有些冷漠，像一把利刃一样，穿进了他的耳朵。

“怎……怎么可以这样？”清都有些不可接受。

他依稀记得，小时候神明的样子是和蔼可亲的，温柔的，语气中带有着恳求的意思。

而现在……

“我们不是同一个物种，神明是神，你是人，我做的事情是逆天之举，你参与其中，本就是逆天之事。天地如一，亏盈有定。

我改变了这一块土地的地貌，让这一块土地变得丰饶。自然就会无形之中将他的苦难分散给其他的地方，或是他处，或是别国。

那便造下了孽障，就会受到业火的惩罚。我成功之后会灰飞烟灭，你此生也会走到尽头。

但你相当于以凡人之躯，救万民于水火，在以前可被称为圣人。若你有来世，必定大富大贵，文可位居高位，武能纵横天下。

就是早已没有轮回这一说了，且就相当于灰飞烟灭吧。”

不经意的话语将他的冷漠无情，透露的淋漓尽致。

“我本就为此地人民而活，其他之处我不管，数千年来的轮回，数千年来的人们的祷告和供奉，这些是我死生都不能报答的。”

“那我该怎么办？你没有告诉我他的后果！我也是本地的人民啊！”

听到这些话后，清都慌慌张张的说道。

20岁的年纪好比朝阳，一切都是希望和可能，一切都是生机和活力。

让普通人在这样一个美好的开始，便抛弃所有，几乎办不到。

神明冷漠的话语再次击碎了他的奢望。

“所以我在你心智未成熟之时就已出现，询问你可否答应。成人之心受红尘艰苦，早已不似赤子之心。赤子之时，方知赤子之语，此乃天定。

我注定此生要完成这场使命，你就是我，你我本一体，我没有辜负任何人。”

说完，神灵便消失不见了。

在接下来慌张的日子中，神明好像失去了踪迹。

清都很无奈，他无法向他人诉说他心中的事情。

眼前的幻影，耳边那些凄苦的叫声，洪水淹没人群的声音不断的摧残着他的私心。

直到夏日，洪涝之灾再次爆发。

那片土地再一次成为了泽国，无数的人民抛弃家业，不得不远走他乡，牛羊皆溺死。

尽管政府的动作十分及时，但仍然有大量的人民财产无法得到保障。

原本金色的稻田，火红的果树，成群的牛羊，都变成了一片汪洋。

无边无际的哀嚎，萦绕在他的周围。似乎是与生俱来的痛苦，从他的内心蔓延。

泪水止不住的从他的眼眶流出，泪水似乎像是钥匙，让神明从他的身体苏醒的钥匙。

从内心深处冲涌动出一股莫名的力量。这时，他耳边突然响起了那熟悉的声音。

“时间到了。”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他便失去了意识，晕了过去。

潜意识里，他似乎变成了一尊巨人，他的肩膀可以托起日月，他的手掌可以挪动山川。

他似乎来自很久很久之前，来自那个原始的时代，他的脸上用古老的颜料涂满了象征地位的纹路，他的皮肤粗糙黝黑，浑然不像想象中完美无瑕的那样。

他赤着上身，露出强壮的躯体，脖子上面戴着，形状不一的石头串成的项链。他手中攥着一股长绳，他的脚下踏着草鞋。

他从悠久的时间而来，来到那片汪洋之上，他用手中的长绳捆住了那泛滥的大河大江，企图将他们的地势改变。

那些江河猛然间像有了生命一样，变成了一条条凶猛的巨龙。

他们咆哮着，似乎想表达难以形容的愤怒和恐惧。

他们用自己修长的身躯束缚着巨人，企图用自己的力量将巨人活活勒死。

高大的巨人也不甘示弱，他面目狰狞，浑身的肌肉高高隆起，巨大的手掌将坚韧的长绳死死地套在巨龙的头上。

一只手抓住巨龙的头下方，另一只死死的抓住长绳，双手同时发力，要将江河化出的巨龙撕成碎片。

巨龙疼痛难耐，身上的鳞片被暴力的撕扯下来，重新融入大地。

两者的角力持续良久。

终于在巨龙的一阵哀嚎，伴随着巨人发出仰天的长啸声中，巨龙身首异处。

无边的血肉又重新荣归土地。

巨人这时面色苍白，他的身体在这场战争中遭受了重创，浑身都是巨龙爪牙留下的血痕。

但是似乎时间紧急，他没有做任何的停歇，头龙被他擒获，其他弱小的龙纷纷四散而逃。

他们如同惊弓之鸟，有的躲进山沟里，有的飞上云霄。

此时的天气突然暗沉了下来，灰蒙蒙的天气变得更加阴森恐怖。

阴密的乌云当中不断有轰鸣之声传来，像是有无尽的凶兽磨牙吮血的声音。

他们好像身躯被枷锁困住，但是那残暴的目光从云层中透射而出，死死地盯着巨人。

巨人似乎没有在乎这些，他甚至连处理自己身上的伤势的时间都没有。

他疲惫的迈着腿，在这片汪洋上狂奔。

他的目光如电，手中的长绳似乎有生命一般，不断地将躲藏在各处的巨龙抓获。

将他们的生命纷纷终结，巨龙的血肉重归大地。

居然又接着行动，他手中的长绳能融入大地，直奔地脉，强迫地脉发生改变。

有些地脉软弱，顺从了巨人的意志。有些刚强不屈，便被巨人一拳打碎，最后像拼图一样的将他们按照自己的意识重新摆好。

随着巨人不断的调整地脉，山川河流也在发生着改变。

地势险急的地方变得平缓起来，水流不在湍急，河道在延长密布，大大的分散了汛期时河床的压力。

他将有些河流与其他江河相连，构成了一个循环，使得河流的水能够不断地涌动，而不会成为一滩死水。

他身上涌出的鲜血，不断地滴落大地，那猩红的鲜血仿佛有无尽的生机一般，使得原本灰白色的土地变得又黑肥沃起来。

巨人走过的地方，洪水渐渐退去，露出了被洪水肆虐过的泥泞不堪的土地。

人们可以不再逃脱这个地方了，人们可以永远的生活在他们的故乡了。

他做完了所有的事情，治理洪水，调整地脉，布置水系，改变土壤。

做完这些过后，他疲惫到了极点。

他站在一处没有动静，胸口快速的起伏着，大口的喘着粗气。

他站在洪水肆虐的尽头，回首望去，那一片满目疮痍，但是又渐渐焕发出生机的土地，久久不语。

在他的眼中，显现的是这片土地上面的人们的兴衰悲欢，时代更替，王朝变迁，还有百姓们一点一滴的人间故事。

但此时，天空中似乎传来了一声愤怒的呵斥，顿时间电闪雷鸣，狂风大作。

那狂风威力之大，险些将那疲惫的巨人吹倒。

巨人一个踉跄险险的稳住了身子。

他抬起头，密布汗水和疲惫的脸，神色平静的看着天空。

天空中雷霆大作，像是上苍在表示不满，雷霆之声犹如无边的咒骂，指责着他做出了这般逆天之举。

巨人没有退缩，他就是安静的站在原地，挺直着他的身板，仿佛在说他没有做错。

此举像是触动了上苍的逆鳞一般，天地的怒火随着雷霆倾泻而出。

人们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雷霆，他的速度难以形容，炙热的温度可以毁灭万物，他穿过时仿佛周围的空气都被燃烧殆尽。

天上的乌云仿佛是雷池，无数的电浆倾泻而下，那电浆化作了无数凶猛的野兽，无数的精兵强将，他们有的面目狰狞，有的怒目而视。

巨人似乎并不害怕，他只是低头摸了摸手中的长绳，这陪伴他无尽岁月的长绳，如同他亲密的老友一般。

雷霆呼啸而至，无数的电浆倾倒在巨人的身上，发出让人绝望的爆炸声。

巨人所在的地方出现了难以想象的光芒，那是上苍降下的神罚。

他平静的没有做出反抗，只是静静的看了一眼那片熟悉的土地，眼神之中看不出什么神情。

下一刻，威力巨大的雷霆将他的身体摧毁，汹涌的电浆将他淹没。

仅仅只是一瞬间，那如高山般的巨人就消失不见了，什么都没留下。

……

似乎过了很久很久，突然有一个呼唤，在他的意识中传来。

“嘟嘟，吃饭了。”

清都挣扎着醒来，满眼血丝的看着眼前的人。

他有些不确定，虽然身体疼痛难耐，但内心却是狂喜。

“都是假的，我活下来了！”

激动难以掩饰的心情，让他眼角不禁流出了泪水。

“孩子，你怎么了！”这是母亲惊恐的发出了尖叫。

他茫然地看着母亲惊恐的表情，似乎发现了什么不对劲，赶忙顺手往脸上一摸。

手上全是猩红的鲜血，鲜血顺着手滴落到床单。

他的眼神再次被恐惧占据，这时他的身体突然有一股难以形容的痛苦。

像是灵魂的撕扯，他的大脑像是被无数针扎了一样。他的身体不断的抖动，肌肉不断的痉挛，他的双眼不自觉的翻白。

大量的鲜血从口鼻涌出，生命从他的身体渐渐消失，最后的意识沉入了无边的黑暗。

意识消失的最后一刻，痛苦与不甘，但却矛盾的充满着释怀。

“终于结束了，其实也挺好的。总算是件好事，虽然他们并不知道。

……如果有下一辈子，我还是为自己活吧。”

那一天，人们发现了一个奇观，洪水莫名的退去，无数幸存的生物都纷纷出现，跪拜在一座低矮的小庙。

那是一座荒废许久的小庙，常年没人维修，房顶都成了露天。

小庙的地势很低，但却没有被洪水冲垮。

人们走进去，发现里面的光线昏暗，条件简陋，只供奉着一尊泥像，那泥像做工简陋，五官轮廓皆不清晰，只有泥像的手上拿着一条长绳。

忽然有人大喊

“快看！天上！老天爷大白天啊！”

听闻惊呼声，人们纷纷抬起头，不由得睁大眼睛。

天上晴空万里，只有一颗无比璀璨的流星，消失在目光的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