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不只胜负（1/1）

秦博远和苦禅大师闻声看去，却见秦若虚正抬头看着左侧墙上挂着的一幅画。

这是一幅黑白水墨画，画上两人生动传神，栩栩如生。其中一人少年英豪，铠甲白袍，英气过人。另外一人中年儒将，方脸黑须，仪表堂堂。两人中间，有一盘棋局，只有布局阶段的几十手棋，尚未下完。

苦禅大师笑道：“这是我珍藏多年的《孙策吕范弈棋图》。”

秦若虚问道：“这两人谁是白棋，谁是黑棋？”

“仅从这幅画本身来看，确实看不出谁黑谁白。” 苦禅大师说道：“孙策为王，吕范为将，从围棋礼仪上来说，为将者主动先行，以示谦虚和尊重。”

秦若虚问道：“那为何先下反而表示谦虚呢？”

苦禅大师笑道：“因为先行的一方有主动权，必然是有利的。对于这一点对局双方心里都是很清楚的。主动先行，有自认艺不如人，承蒙相让之意。”

秦若虚道：“我知道围棋规则，是黑先白后。那就是说，吕范是黑棋，孙策是白棋。”

苦禅大师摇了摇头，微笑道：“几百年前，围棋规则是白棋先行。”

“几百年前，围棋规则还不一样？”秦若虚说道：“这么说来，孙策是黑棋，吕范是白棋。”

苦禅大师说道：“是的，时代是发展变化的，围棋规则也一样。但如果按照现在的围棋规则，先行的一方就未必有利了。”

秦若虚问道：“为什么？”

苦禅大师道：“现在的围棋规则是黑棋先行，但棋局结束清点地盘的时候，黑棋需要贴还给白棋三又四分之三子，也就是说黑棋需要185子才能获胜，而白棋只需要177子就可以了。从争胜负的角度来看，对于黑白双方来说，大致上是公平的。”

秦若虚好奇问道：“那最后是谁赢了呢？吕范这一局棋先走，占了便宜，应该能赢吧？”

苦禅大师笑道：“胜负重要么？”

秦若虚说道：“我觉得胜负挺重要的，既然是下棋，当然都是希望能赢的。”

苦禅大师道：“那输了的人不开心怎么办？”

秦若虚先是摸了摸脑袋，然后毅然说道：“那就努力再赢回来。”

“莫将戏事扰真情，且可随缘道我赢。战罢两奁分白黑，一枰何处有亏成。”苦禅大师哈哈大笑，说道：“不过，小施主精神可嘉。”

秦若虚道：“可围棋终究还是要分出来一个胜负的。”

“确实，胜负很重要，围棋也不可能回避胜负，琴棋书画中唯有围棋是有胜负的。”苦禅大师点了点头，深吸一口气，一字一句说道：“然而，围棋绝不仅仅只有胜负。”

秦若虚还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说法，心道：“不为胜负，还下什么围棋呢？”突然想起，山中二老的对局似乎也没有分出个胜负高下。于是，秦若虚虽似懂非懂，但也是点了点头。

苦禅大师继续说道：“就这一局棋而言，双方一共只进行了43手，并没有下完。”

秦若虚仔细数了数，疑惑道：“为什么棋盘上有47颗子呢？”

“一百年前，华夏国的围棋传统是座子制。在对局之前，双方要先在棋盘角部的星位上摆上棋子，一人两颗，形成对角星的局面。这一局棋双方下了43手棋，加上那4颗座子，一共就是47颗棋子。”

秦若虚问道：“一百年前？”

“是的。一百年前，华夏国对围棋规则进行了一次非常重大的变革。”苦禅大师赞道：“小施主既聪明又细心。现在是什么棋力水平？应该上段了吧。”

在一边站着，一直没有搭话的秦博远说道：“让大师见笑了，小儿愚笨，尚不入流。”

“要不是我爸不让我学围棋，我早就上段啦。”秦若虚嘟着嘴说道。心里却想道：“起码不至于被周含章吃光光吧。”

苦禅大师看了一眼秦博远，对秦若虚笑道：“既然是爸爸不让你学，自然有不让学的道理。”

“有什么道理？估计是他自己不会下，怕我学会了，把他给吃光光了。”秦若虚越想越觉得有道理，又点了点头，说道：“嗯，一定是这样子滴。”

苦禅大师越看秦若虚越是喜欢，不由哈哈大笑。

秦博远道：“下围棋的目的应该是明理，而不是争胜。既为明理，不学围棋也能明理。依我看，不学弈，不争胜，平平安安一辈子，也是挺好的。”

苦禅大师若有所思，说道：“不学围棋确实也有不学的好，我也很久没下围棋了。”

秦若虚有点好奇，问道：“大师也会围棋？水平怎么样？”

“我水平不怎么样，都快忘记怎么下了。”苦禅大师笑了笑，又问秦若虚：“你看画中棋局，就目前局面而言，谁好谁坏呢？”

秦若虚摇了摇头，说道：“看不出来好坏，我也就刚懂得围棋规则。”

“欣赏棋局，并不一定需很高的水平，你可以把这局棋当作一幅画。其实，这本来也就是一幅画。欣赏一幅画跟看读一本书，品一首诗，听一曲歌差不多。”苦禅大师顿了顿，继续说道：“只需要用心去感受，用心去体会，就好像刚才品味琴曲一样，重在达意。”

秦若虚听了，便静下心来，认真品味那《孙策吕范弈棋图》。顿觉那画中棋局布局合理、虚实结合、错落有致、气韵生动。

过了一会，只听秦若虚有所感悟的说道：“从棋形上看，黑棋聚集，厚重踏实。白棋分散，轻快灵变。就像刚才听到的瑶琴之曲一样，高山有高山的雄伟，流水有流水的灵动，各有各的美，我都挺喜欢的。但确实看不出局势好坏。”

“符合棋理的棋，皆有自然之美。高山流水，美在其中。”苦禅大师双手合十，满脸赞赏之色：“善哉善哉，孺子可教也。”

“这边还有一幅字，我们过去欣赏欣赏。”秦博远看这两人说起围棋没完了，赶紧岔开话题。

苦禅大师点了点头，带着秦博远父子二人来到对面。

墙上却是两个大字“忘忧”。

秦若虚见了，不明所以。

秦博远见了，却是暗自叫苦：“这两个字好像指的还是围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