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掘池钓鱼（三）（1/1）
霍老太太到最后还是一锤定音，将银翘打成末流伺候的三等丫鬟，不许她再贴身侍奉裴霈，又拨了绛云进碧纱橱。
银翘虽然难过，对裴霈却毫无怨言，须知按老太太的意思，她本是要沦落去浣洗处做粗活的，若非自家姑娘讲不舍得，她如何还能留在院中伺候？
红杏只轻飘飘吃了几句责备，毫发无损的回自家主子那边。
尘埃落定，房嬷嬷亲自送裴霈回去。
“姑娘的身份，怎么也该有两个一等丫鬟跟着伺候，如今没了银翘，姑娘虽有绛云，却还缺人手，若是有中意的人，同老奴讲便是。”
才进门门，房嬷嬷突兀开口，裴霈稍作为难：“此事还请嬷嬷去跟外祖母商量，我毕竟只是小辈，胡乱拿主意，恐怕不妥当。”
房嬷嬷不多说话，恭恭敬敬把裴霈送进屋内。
她转过身，心里不屑：“霍家哪个姑娘郎君不是自己做主屋子里丫鬟奴婢的事？偏偏这位表姑娘如此怯懦，当真是不顶用。”
这夜绛云亲自伺候裴霈洗漱，又体贴细致安排着这位新主子安置，裴霈大半张雪白面孔藏在被褥之下，只露出一双黑黢黢的眼睛：“绛云姐姐，你说外祖母还会打发谁来伺候我？”
绛云一怔，低头看向这位年纪小小、娇柔可怜的小主子，又想到临行前老太太的话同今日房嬷嬷的问话，下意识将语调放轻：“房嬷嬷家有个孙女，今年十二三岁，想必会来伺候您。”
“那舅母会派人来吗？”
裴霈声音捂在被褥里，闷闷的听不出情绪，绛云只好昧着良心笑道：“多半是会的，大太太很是喜欢您呢。”
裴霈不说话了，绛云以为她要睡，便转身去吹蜡烛，谁知裴霈幽幽道：“不管来多少个人，总觉着不如银翘可心，绛云姐姐，过一阵子你替我去送《落花集》给郡主时，替我给银翘姐姐送几两银子，也算全了我跟她的主仆情分。”
绛云心底欢喜不已。
往淮南王府送物件，若是运道好，指不准就能见到两位世子身边伺候的小厮长随，到那时再运作运作，岂不是一步登天？
“姑娘心慈，这件事奴婢一定给您办的好好的！”
裴霈听着绛云难掩欢喜的发颤嗓音，轻轻一笑：她身边很快就是鱼龙混杂的一座小池塘，带血腥味的饵料已经放下，就看谁先利令智昏，向她摇尾乞怜了。
房嬷嬷伺候着霍老太太睡下，轻手轻脚从角门归家，刚打开门锁，一个娇蛮少女便捧着灯笑意盈盈前来：“祖母辛苦，我给祖母留了热水，去乏正好。”
房嬷嬷最喜欢的就是这个孙女。
“不急，祖母今天有事跟你说。”
她拉着少女钻进自己屋子里，把今日事仔仔细细道来，轻声道：“祖母的意思是让你去伺候表姑娘，毕竟老太太有心让她嫁给淮南王府那位世子爷，她又是个性子软弱好拿捏的主，现如今身边只有老太太送过去的绛云，你若是有这份跟绛云掰手腕的本事，说不定日后就能去伺候那位世子爷。”
那少女没有半刻犹豫。
……
次日一早，裴霈就被绛云伺候的整整齐齐坐在玫瑰圈椅里审视着霍大太太从个个院子里挑出来的丫鬟们。
这些女孩们大都十三四岁，性情各异，胆大的自然少不得偷偷抬头观察裴霈，胆小的则是低着脑袋，专心致志看鞋上绣花。
裴霈的目光睃过一圈，不出所料的看见许多熟面孔：都是前世伺候过她的丫鬟们。
“霈姐儿，看看吧，谁称心如意一点就选谁。”
霍大太太立在一边，笑得十分慈爱，她的目光却与人群里不少丫鬟对接：长得好看的、出挑的，都是她提前挑好的人。
小姑娘家爱俏，断没有不选的理由。
“房嬷嬷来了。”
裴霈直起腰，笑吟吟看着灰青色衣裳领着个水灵灵如春桃般娇蛮俏丽女子的房嬷嬷，眼底却似刀锋剑芒：上辈子房嬷嬷也送了她来，最后为了攀上那位大表哥，卖主求荣的时候可是不遗余力。
房嬷嬷领着人先给霍大太太请安，紧接着笑道：“老奴这个孙女顽劣惯了，往常是想留在身边到了年纪，配个小子也就罢了，但哪有家生子不伺候主子的道理？赶巧表姑娘这边要收人，老奴便觍着脸过来，望表姑娘开恩，好歹可怜可怜。”
霍大太太脸都笑僵了：“霈姐儿这边紧着用人，不如先送到琼丫头那边，琼丫头也是您看着长大的。”
房嬷嬷不接话，只看向睁大眼满脸慌张的裴霈。
裴霈似乎被看急了，嗓音里都带上哭腔：“这、这么大的事，还需问外祖母才是啊，我做不得主的。”
霍大太太深恨这丫头不顶事，房嬷嬷却很是宽慰：难道这点体面，老太太还会不给她这个伺候了几十年的忠仆？
果不其然，霍老太太闻言后便让裴霈收了房嬷嬷的孙女，至于那点根本不隐蔽的牟利，霍老太太只当看不见：反正自己这个外孙女性子绵软，正需要几个厉害的帮衬，一个绛云自然不够。
霍大太太狠的咬牙切齿，却也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带来的人尽数去当二三等的丫鬟，好在带来的人都被收下，她才略微顺平心气。
裴霈放手由着绛云训诫个个丫鬟，只单单给房嬷嬷的孙女改名，唤作翠湖。
“绛云姐姐，今日还是我来伺候姑娘安置吧，按规矩，守夜这事咱们得轮着来。”
入夜，裴霈听着外头绛、翠二人纠缠，笑而不语，慢慢将誊抄好的《落花集》摆在桌面显眼处。
门扉轻开，翠湖水嫩嫩一身柳色衣裙，端着铜盆进屋，目光顺着烛火往新主子脸上落，当即看见那叠书稿，眼前一亮：“姑娘身子弱，怎还在抄书？”
裴霈便把所谓要送《落花集》的话又对翠湖说了一遍，叹息道：“原本是想绛云姐姐去，现如今人手多起来，我反而不知选谁了。”
她视线落在翠湖面庞上，毫无意外的看见明亮野心如原上火，熊熊燃烧。
鱼上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