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珊瑚滚珠（1/1）

裴霈这一觉睡得极好，晚饭没顾得上吃，醒时便是次日，她先让绛云跑出去一趟向霍老太太告病，只说带伤不便尽孝，又打发春燕去传早饭。

今日的早饭从未有过的丰盛，裴霈胃口却小，略喝了几口甜甜的银耳汤，吃了几块金灿灿的金玉酥就撂下筷子，豆腐皮的素包子跟配来的碧粳粥她一口也不吃，只吩咐几个丫鬟自行分食。

绛云与春燕都不抗拒，唯有翠湖，脑袋抬得高高的，告罪道：“奴婢贱骨头，吃不惯姑娘的东西，辜负姑娘好意了。”

裴霈没当回事，绛云吃完又叫来个小丫头打扫了，便拉着春燕出门，伺候笔墨钗环的如今便只翠湖一个，裴霈说要练字，翠湖不是磨墨使劲大了便是添水多了，总之做不好，再三再四闹腾一上午，裴霈也没写出一页好字，待到绛云端水进来看见满桌狼藉来问，翠湖便笑道：“我手笨，伺候不好姑娘，当不得姑娘伴读，还是让春燕来罢。”

“她往日里在村里磨豆子，想必比我会磨墨呢！”

恰巧打起毡帘的春燕臊得脸颊一烫，但如今有所倚仗的她当即拔高声音回嘴道：“比不得姐姐，手不能提肩不能抗，小性使得比天大，姑娘好心好意的，倒有人甩脸子，这般有本事，横竖别找姑娘麻烦，又不是姑娘非不让您去，姐姐这般气性手段，想必放个屁都是香的，怎么不学狐狸精，放个香屁熏世子去？世子晕了头，说不好就改了主意！”

她出身乡野，说话粗，加之言语尖刻，当即就说得翠湖着恼，猛地一甩帕子，冷笑着旋出门去，帘栊“啪”得砸响，听得裴霈眼皮子一颤。

没记错的话，霍家的帘栊上都是抹了薄薄一层金漆，不知翠湖这一摔，砸掉几分金粉？

“去追追，别让人看了笑话，如今都盯着呢。”

裴霈轻声细语请绛云，绛云才打起帘子要往外追，谁知翠湖又折返回来，还带个娇客：“琼姑娘说来看看您，姑娘快些初来罢。”

霎时间春燕变了脸色，绛云低眉顺眼不说话也不拦着，裴霈没奈何，起身捋平衣袖往前走，刚俯身张口：“琼姐姐这几日可好……”

话没说完，霍琼一股脑越过她，冷冷扫视这碧纱橱里头的装饰，琉璃的挂钩白玉的瓶，不说多名贵，可件件雅致，她因笑道：“往日里顾着同你好，倒没注意你这处深藏不露，那壁瓶是前年祖母请安皇后娘娘赏的吧？这仕女戏水的龚扇虽是竹制，却千金难买，你好大的福分！”

一语双关，听得春燕心肝颤，她偷偷挪着步子要往安寿堂去，翠湖眼尖，一把拉住她：“主子说话，你一个丫鬟奴婢插手什么？这到底是霍家还是裴家？”

春燕愣住，又看了眼裴霈，默默往后缩了缩。

裴霈起身来，轻声道：“姐姐若是喜欢，我就去寻外祖母说，换个院子，这处给姐姐住着也好。”

“我可不敢，你过来，我有体己话同你说呢。”霍琼一面笑一面招手，从发髻上拨下只簪子来，又招呼几个丫鬟：“都出去，主子说话，你们杵在这里做什么？”

霎时间，霍琼带来的两个丫鬟并碧纱橱里惯常伺候的三人，都如惊雀般散去，春燕临行前似有挣扎，却被推着、亦或者是拖着出了门。

屋子里只剩霍、裴两姐妹，霍琼的脸色于是冷下来，她拣着最软的锦垫坐下，簪尖点着桌面：“让丫鬟们出去是给你脸面，不知羞的贱婢，说说，怎么勾搭上蔺世子的？”

裴霈慢慢站直身子，不回答，但道：“姐姐说话谨慎些，小心隔墙有耳，不远处就是外祖母的屋子，如今我去王府在即，出了什么岔子可怎么好……我不愿害了姐姐，若是姐姐不高兴，只管打骂。”

霍琼立起身，不紧不慢上前掐着裴霈的脸，这小表妹生得确实美丽，只手便能轻松掐着两颊，只是太过美丽反而惹人厌烦。

她眼帘低垂，凑在裴霈身边嗤笑道：“你是什么身份？也来操、我的心？这是霍家不是裴家，凭你这几两重的骨头，也配说这话？”

“我姓霍，你姓裴，谁给你的胆子轻狂？”

霍琼的指甲薄而锐利，紧紧陷进肉里，裴霈忍着疼，始终不不发一言，任由霍琼在她脸上留下痕迹。

留痕算什么？只要没破相，没掐死她，她都能咽下去。

来日总是要还回去的。

“我不曾有意同世子亲近，不然也不能送出那份金耳，郡主娘娘待我如待猫狗，若非无奈，我又怎么……”

她垂下眼帘，溢出几声啜泣：“那日琇姐姐也帮衬着郡主，我实在是走投无路，误打误撞的才撞进世子居所，若是姐姐不信，我有法子自证清白。”

“琇姐儿？”

霍琼拧眉，半信半疑，那支簪子被她压在裴霈脸颊上：“她最少日后也是个太子良娣，好端端地讨好郡主娘娘做什么？”

“何况她俩可是有仇在身上。”

裴霈面露难色，垂下头去：“事涉贵人，此间内幕我死也不能说的……若是姐姐抵死不信我的话，现下就发落了我，也好过我口风不严日后死得不明不白。”

霍琼闻言，松开手转去握着裴霈的手，那支簪子也从裴霈的脸上挪开：“油嘴滑舌的贱蹄子，量你也不敢骗我，不过这件事没完，淮南王府的份额，你想法子让我一道去。”

“若是事情做不成，哼。”

她嗤笑一声，簪尖压在裴霈指尖，戳动着指甲与皮肉相连缝隙，裴霈眉梢微弹，又很快沉寂下去，殷红的血珊瑚柱子似的滚出。

霍琼兴致缺缺收起发簪：“我等你的消息，霈姐儿，大家都是姊妹，别闹得太难看。”

裴霈枯坐在原地，面孔藏在阴影里看不清。

帘栊又清脆地一响，霍琼身边梅玉懒懒的声音隔着门帘溢进裴霈耳朵里：“一个个瘟鸡似的，我家姑娘话说完了，回去伺候吧。”

紧接着便是一阵杂沓的脚步声，先握住裴霈尚且渗血指尖的，是春燕，她眉头皱成纵横的沟壑，目光却迟迟不敢抬起。

裴霈不动声色抽离手掌：“打水来伺候梳妆，我去给祖母请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