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缠枝红豆蔻(1/1)
待得王婉才走,王夫人神色就温和慈爱起来:“虽说那盛家郎君生的是不错,如今也确实在太子面前有几分体面,但他家中做派同咱们一样,不大看得起庶子,他娘便是扬州的瘦马,你若是嫁给他,倒不如嫁给那主簿之子来得和乐,最少他家父母看着,还是好相与的。”
王妗眉头一皱,苦着脸贴上去抓着自家母亲的胳膊摇晃:“娘,您却不知道,那盛大人正正好是他家表兄,看着待他家父母如亲父母般,既如此,想必他同自己父亲嫡母并不亲热,既如此,我到时嫁过去,也不必伺候婆母,没个正经长辈更是用不着站规矩,岂不更好?”
眼见王夫人又要皱眉,王妗急中生智,劝说道:“况且如今爹爹贬值,但圣上爱重太子,盛大人又是东宫宠臣,若是女儿嫁给盛大人,再如何也能挣个诰命回来,还能提携父亲,岂不两全其美?难道娘你忍心看着王婉那个下流种子作王妃,却要女儿只做一个主簿家的媳妇么?”
提及王婉,王夫人便少不得想起王婉这些日子的好气色,加之又时常从府中取马车出游,想必是与六皇子情深,再看自己女儿……
王夫人的目光怜爱地看着自从与主簿之子订婚后神情中总有郁郁的自家女儿,不免心疼:“你说的倒是好,只是此事还需问过你爹才是,至于那主簿一家,不过是市井小民上来的,走的行卷路子才当官,给点银子打发就是了。”
她又摸了摸自己女儿的头发:“你且等着,等你爹下朝,咱们就去问问。”
“姑娘,王家那位娘子来了。”
裴霈用过午食又饮了神曲茶消食,面上盖着一方丝帕正在假寐,听得王婉前来,便让人请她入内。
王婉见得裴霈仰卧香榻,情态慵懒,不觉笑道:“你真是好大的架子,支使着旁人团团转为你做事,你自己却在此地躲懒。”她余光被流光溢彩般的一角衣袖引去,伸手撩起打量,“原是我错怪你,你倒也不算偷懒,在此地偷偷给人绣衣裳呢,这是给谁做的?好仔细的针脚,用得还是苏绣,你的手艺原来如此不错。”
裴霈困乏上头,那衣裳本是私下绣来,并不想给旁人看,但如今一时不察被王婉捉去,只得强按情绪,侧开脸任由丝帕滑落:“自然是做给我家兄长的,你来可是事情成了?”
“自然,不然我怎对得起你这支金鹤簪。”王婉含笑摸了摸发顶,“说来奇怪,你怎么知道那盛献容的舅舅会答应让王妗与盛献容见面?”
裴霈坐起身来:“君子可以欺之以方,虽然盛献容素日里不是君子,但对着他舅舅那一家,到底还算个君子,加之他也想不到,一直得他照看的舅舅,居然会因为自己儿子不成器而对他多加妒恨,所谓升米恩斗米仇,人心如此。”
“王妗很是中意他,我又添了把火,但如今只是不知道我父亲会不会答应,若是我爹不肯答应,我们之前做的也不过是白费力气。”
王婉放下衣裳:“我爹到底是个聪明人。”
“不碍事,自然有办法。”
裴霈扫了眼衣袖上的图案,忽而脸热,咬着唇犹豫片刻:“你先走吧,稍后我还得去给我家婶婶请安。”
得了逐客令,王婉也就不再多留。
等她走后,裴霈坐起身子,捉过衣袖来回摆弄打量,从萝子里抄起绞子,思来想去,还是将它撂回原位。
王婉才出裴家,想着裴霈那副慵懒疲倦的姿态,不免含笑,转而忽又想起那衣袖:“用的不知是什么料子,当真好看的紧,改日给殿下……”她忽而掩口,笑意盈然,“绣得是缠枝红豆,到底是谁家郎君如此侥幸,能从她那处得了一颗心?”
好奇的念头在王婉心里生发,但她却又迅速按住。
有些事不该好奇,若是太好奇,恐怕要被吃得骨头都不剩。
她让车夫调转马头,往杜家去。
杜妗听闻王婉从裴家来,连忙出来迎接,王婉见着杜妗,颇为吓了一跳:“你怎么瘦成这样,可是这些日子病了?”
“不曾。”杜妗摇摇头,这些日子因为无法帮助裴霈却得知裴霈艰难而难以成寐的她脸颊瘦削,两只眼睛显得愈发黑亮硕大,眼睛里流露出美丽的哀婉,“我只是有些愧怍。”
为何愧怍,她却没说,只问道:“你今日怎么来了?方才还去了霈姐儿那处,她可还好么?”
“她自然是好的,能吃能睡,整个人看着容光焕发,倒是你,这样憔悴,不知道的还以为病的是你不是她。”王婉大概能猜出是什么事情,“霈姐儿比你想的有能耐,你不必太担心她。”
“还有一件事……”王婉咬咬牙,“她似乎还有了心上人,今日我去看她,她绣了衣裳,说是给她家那几个兄长里的一个做的,可谁家给兄长衣衫上绣缠枝红豆?你想想,若是她有什么,怎还能有这份心呢?”
听闻裴霈似是有了心上人,杜妗的眼神也微微发亮,显得灵动起来:“你说的可是真的?”
“我也只是揣测,但怎么想着,她过得很是不错。”王婉索性挑破,“你不要因着不能为她做什么而担忧,况且伯父虽是大理寺卿,但到底也有管不着的地方,否则这天下如此之大,又怎来那样多冤假错案。”
“你是不是在帮她?”杜妗敏锐抓住重点,“你在帮她做什么?”
王婉一时语塞,她有心搪塞过去,但看着杜妗那张消瘦脸颊,还是挑了些她能听的说了:“……大抵就是如此,你看她,可不是什么温驯听话的狸猫,而是要吃人的狐狸,盛献容日后未必好过。”
“如此就好,只恨我全然帮不上你们什么。”
杜妗捂着心口,颇为难过愧疚,王婉替她顺了顺背:“倒也不必如此想,你秉性素来良善,想必她也不愿意将你牵扯进来。”
“嗯……”
杜妗沉沉应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