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立威（1/1）

荣氏四更方过便从榻上起身，叫来丫鬟伏侍她梳妆打理，她坐在妆台前看着铜镜里的自己，眼下一圈乌青，面容憔悴，而这样的模样，她格外熟悉：自己母亲在时，每当父亲不在正房歇息，次日的母亲面孔上便是如此神态。

她苦笑一声，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侧过脸去低声吩咐道：“梳妆吧，用过朝食去开我自个儿的嫁妆箱子，把那只石榴百子嵌宝髹金的羊脂玉项圈拿去给春枝。”

伏侍她的丫鬟知道自己这位主子心情不好，便低声应是，又问道：“今日您想戴什么首饰？”

荣氏无心挂念这些事，只草草点了个步摇便任由这丫鬟收拾。

待到正经用过朝食，荣氏才漱过口，春枝便面色生春的扭着腰肢跨进正房，她今日发丝已尽数梳起，露出小半皓颈以及上头的痕迹，荣氏的眼睛被刺痛，只能状似无意地垂下眼帘：“你昨夜伺候郎君辛苦，今日便与我一道用朝食吧。”

“瑞珠。”她叫了句今日伏侍她的丫鬟，“去小厨房再催几道你春枝姐姐爱吃的菜来，叫他们额外再炖一盅燕窝，待会儿送过来。”

春枝扶着腰坐在荣氏身边，抬手抚了抚鬓发：“今儿腿还是酸的，郎君本想怜惜，谁知……”

她掩口娇笑，但言语实在放肆，尚未走出门的瑞珠都忍不住皱眉，荣氏却仍旧泥菩萨般好性：“那你多费心，早些为郎君诞下孩儿才是要紧事，不拘男女，只要是府中头一个重孙辈，想必婆母与祖母都会欢喜。”

见荣氏如此，瑞珠不忍再看，索性出了门去催小厨房，春枝伸手去握着荣氏的手：“姑娘待我的大恩大德，我永志难忘，日后变个王八为姑娘驮碑，领着姑娘去做菩萨也甘愿，只是、只是如今我虽没名分，但到底是侍奉大郎君的人，若还要做活，只怕怀上了也留不住呢。”

在屋子服侍的几个小丫鬟撇撇嘴，都不是太看得起春枝。

只是荣氏却未曾有什么反应，仍旧温和地答应了春枝的要求。

……

青鹄给了迎客的小道长一吊钱，问了问帮了王家姑娘那位道长如今的行踪，在等到童子给出的答案后，青鹄决定暂时在这道观里居住一晚：因为那位道长要明日才能云游归来，且王家姑娘如今就在道观里带发修行。

有些事她只需要两人中的一个就能确定。

小道童领着青鹄进了后院厢房，青鹄将包袱摆在桌上却没解开，佯装无意问道：“如今那位受天师度化的女郎在何处？她既与道家有缘，不知能否请她算上一卦？”

“那位女公子入道门时间尚短。”小道童指了指外头水井，“娘子若是要水，外头就有，至于那女公子的住处，恕小道不能透露。”

他退出门外，半点没有透露消息给青鹄的意思，青鹄也不好再多问，只能将包袱那套男装收拾藏好，安静等待夜幕降临：山不就我，我去就山，一个个院子看过去，总是能找到目标的。

……

裴霈从裴大夫人的屋子里出来，迎面便撞见来给婆母请安得到荣氏，原先虽有罅隙，但两人面子功夫却仍旧做得极好，互相问过安才分道扬镳。

待到走得远了，裴霈才若有所思的想着荣氏方才眼下的乌青。

这是出了什么事？昨日被祖母训斥了？

诸多揣测在裴霈心里盘旋回荡，等她回过神来时，已到了裴二夫人的院子里，她收敛心神，立在廊下等裴二夫人身边的抱琴出来接引。

“我今日去给大婶婶请安时撞见了嫂嫂，她脸色似乎不太好看。”

裴霈向自家二婶婶问过安，委婉问起昨日事情，裴二夫人一听便知是为何：素来能独占夫君的女子，头一回尝到孤枕难眠的滋味，自然不好受。

只是自家这侄女还是未出阁的女子，其中真味自然不好说。

裴二夫人思至此，笑道：“春枝如愿以偿罢了，今日有要紧事给你做，针线上出了点不大不小的乱子，两个婆子斗嘴坏了一副绣品，你且去处置处置，若担心收拾不好，你将半夏留下姑且伏侍，带抱琴去，如何？”

春枝上位了？谁准许的？

这个疑问在裴霈脑子里飞快地闪过，很快又被裴二夫人丢来的事占据，她看了眼抱琴，摇摇头说道：“不劳烦抱琴姐姐，婶婶只需把您的腰牌借侄女一使即可。”

裴二夫人笑着让抱琴将腰牌递过去，又道：“寻常大家女子，如你这般年岁的，府中能使唤跑腿的人也不少，今日你将这事办妥当些，那些婆子媳妇们也服膺你，此外，掌着针黹女红的是王进宝家的媳妇，你须得先去探探她的口风。”

裴霈谢过自己这位尽心提点的二婶婶。

府中奴仆里统共四个管家娘子，她们的男人也各自是外头的管事，都是家生子，且世世代代在主子跟前有积年的情分，真算起来，年轻些的主子见着他们，都得给几分脸面，且当半个长辈看。

这才是世家的体统。

如今自己要去办针黹上的事，必然要发落几个人，这人是王金宝家媳妇手下的，于情于理都该去通气，自己这位二婶婶额外提点，无疑是怕自己愣头青一个，仗着有理便莽撞过去，到时让王进宝家的媳妇心里不痛快。

若非真心疼爱，自然也想不到提点着让她避开这么个小跟头。

裴霈一面心里暗叹裴家长辈到底宽和，一面领着半夏且去厨房拿了一盒糕点吃食，又让半夏提了一壶惠泉酒：王进宝夫妻两个都爱酒。

等到了王进宝家住着的院落，半夏使唤裴霈身后跟着的小丫鬟去叫门，等王金宝家自养着的小丫头出来，主仆几个才进屋。

见裴霈入内，王进宝家的媳妇连忙下炕行礼问安：“姑娘如何便来了我们这腌臜处，若是有什么要紧事，只管派半夏来走一遭，必然抓紧给姑娘办了。”

裴霈正要开口，忽闻外头一阵哭闹撕扯声，仿佛是有人打上门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