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娇妾(74)(1/1)
橙红而浓烈的光芒逐渐逼近此地,阴影被渐渐拉长,等到自己的影子落在地面上,沈照才后知后觉,他伤得太重,已经缺了往日里的机敏,此刻为时已晚,他只能艰难地抓住放在身边的长剑,盯着地面上逐渐被拉长的身影。
一寸、两寸。
沈照的呼吸渐渐平缓下去,但他手中沾满血渍的长剑已然抵上门缝,剑芒藏身在幽暗阴影之中,只待来犯者献上鲜血洗剑。
“王爷,属下带着裴娘子来了。”
她来了?
沈照一愣,本能要让开通道,但旋即又坐回原地:“她在你身边?”
“裴娘子身上带伤,不便行动,如今正在马车上等候,您且让属下进去为您包扎。”
一听此话,沈照一颗心便高高悬起:她有伤在身,还乘着马车过来,也不知伤口疼不疼,若是伺候不好,落下什么病根,又该如何是好?
如此一想,方才提起的警惕肚肠又有些松懈,他略微挪动了片刻身体,发出轻微的窸窣声。
而此刻,立在门外的,却并不是与裴霈一道出来寻找沈照的那名侍卫,而是一个蓝布衫子长马脸的汉子,他盯着眼前紧闭门缝,握紧长刀,脸上露出得逞在即的阴暗笑容。
只要能拿下这位沈王爷,等回到主子跟前,要什么赏赐没有?
那紧闭着的木门终于开始缓缓向外打开。
马脸甚至能看见被血液润湿的衣衫,他忍不住兴奋起来,喉结上下滚动了几下,连掌心都微微沁出汗水,带出潮热黏腻的感觉。
往日里他是绝对打不过,也没这个胆子对这种贵人下手,但是现在在门后面的那位王爷,不过是一条病大虫,他做不得李逵,难道还不能当当李鬼?
这马脸汉子甚至已经可以想到自己提着人头去邀功请赏的画面。
但那门缝的动作戛然而止,止步于露出对方沾满血液的衣衫。
“我伤的委实不轻,这门实在是推不开,你且过来搭把手罢。”
沈照的语气温和平缓,其中还有难以遮掩的虚弱。
马脸汉子难以克制的兴奋起来,他的呼吸渐渐粗重:“属下这就来帮王爷,还请王爷稍等片刻。”
他非常谨慎地将长刀挡在自己身前,以备无患。
沈照全然没有察觉已经到来的危机:“裴娘子如今身子可还好?她有伤在身,你们原本不应当将她带出宫的,若是落下什么病根,本王倒要愧疚。”
“我们兄弟几个也是想着王爷与裴姑娘情深,裴姑娘执意要出宫,便也就未曾阻拦,若是王爷有什么话要与裴娘子说,倒时尽管去说便是。”
只怕你这个痴情种子没有这个好命去见那位美娇娘!
马脸汉子在心中冷笑,紧接着便俯下身,预备做出最后一击。
刀剑同时出鞘!
一声金戈爆鸣之后,马脸汉子虎口已经被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血口,血液迅速沾满刀柄,疼痛与湿滑感几乎让他握不住刀,他不由自主向后踉跄退开几步,鲜血便沾上庭中青草。
这汉子原本就过分阴冷的眼睛此刻愈发阴鸷,其中怒意几乎形成风暴:打雁反倒被啄了眼睛!
“既然王爷敬酒不吃,那小人只好斗胆请王爷吃一吃罚酒了!”
他沉喝一声,提气抬腿径直踹向那木门衔接处:此地本就是用作藏身之用,为了掩藏这道木门,衔接处用的也并不是铁,而是脆弱的木头。
马脸汉子的脸上露出快意的狞笑。
他倒要看看,没了这扇门做阻挡,那个重伤连路都快要不会走的王爷,还能有什么本事!等杀了这个狗屁王爷,拿着赏钱给婆娘买簪子去!
一只黄花蝶从他眼前翩翩飞过,他想着还在家中等候的发妻看着摊子上那支银制蝴蝶簪的眼神:做他们这种见不得光的行当里,他年纪已经算大了,但是早些年吃的苦头只能靠银子养回来,这么多年委实有些亏待那个女子。
那个像水一样的。
只要做完这次,除了能脱身,还能向主子要一大笔钱,到时候也能给她好日子过了。
马脸汉子高高抬起手臂。
而后眼前一黑。
向后轰然倒地,他的脖颈被一支羽箭贯穿。
他仰躺在地上,看着如血霞光里翩翩飞舞的黄花蝶,嗬嗬几声,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血沫从他喉咙里溢出,一阵接着一阵的往外流淌。
他的眼前一片血色。
紧接着,天黑了,他什么也看不见了。
扮成沈照的暗卫背后出了一身冷汗。
他几乎不敢想,若是自己来得再迟一点,自己的主子会是什么下场。
撑着木杖跟在他身后的裴霈却嗅到浓郁血腥味中那一点已经极淡的栀子香气,她顾不得身体疼痛,撑着木杖直奔沈照而去。
“沈照!”
她堪堪叫出一声,便被探出门缝的剑锋挡住去路,透过门缝,满是沈照已然惨白不见血色的一张脸,长睫在他眼睑撒下一片阴翳,却全然盖不住乌青之色。
裴霈咬咬牙,径直伸手抓住门环向外拉扯,这木门厚重,她又有伤在身,一时间鲜血染红裙摆,伤口崩裂,几滴冷汗从她额角滴落。
“裴娘子!属下来!”
那扮成沈照的暗卫到底有功夫在身,几乎要了裴霈半条命也难以拉动的木门在他手上便轻快许多,
木门全然被拉开的一瞬,沈照向后栽进裴霈怀中,裴霈本能伸手要去抱住他,却一时间无从下手。
沈照身上处处都是外翻伤口,此时天气炎热,有几处伤处已然发白流脓。
一时间,裴霈脑海空空,浑身不自觉的颤栗起来,她哆嗦着嘴唇,死命擦拭着从脸颊滑落的泪珠。
为何要哭呢?
她茫然而无措,却谨记着不能让泪水落上沈照伤口。
夜色彻底降临在此地,远处黧黑的山峦沉入最后一点昏黄中,有夜风吹拂。
那风仿佛也吹在裴霈的心头,带来一阵阵尖锐而冷的痛楚,好似一把尖刀,剜下心头三寸血,又捅进最柔软之处,搅烂肚肠,空留荒芜与狼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