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又有人来了(1/1)
七月十七是圣殷的冥灯节,这一日要灭去所有明灯,不可见到任何火光,如何炖药及时服下成了问题。
柳撷枝醒来时摸不到枕边人,恍惚间如同回到泊羽城冬日里每个冰寒刺骨的清晨。
她不明白究竟是自己睡太深沉,还是许文安向来这般手脚轻巧。床头是自己的外衣,被叠得工整,按她习惯的顺序摆放着。
匆匆穿好衣裙,她推开门想去寻找柯唐,却迎面撞上叶白临。
他抬臂环住身前踉跄的柳撷枝,不够深沉的眸子里是廊外闪动的日光,挑眉打趣道:“可悠着些啊,柳姑娘。”
“抱歉。”她离叶白临极近,甚至能闻到他胸膛上有些庸俗的脂粉香,真不知道他在这偏僻城镇上还能去哪儿沾花惹草。
他与叶白芸身上的味道没有任何相似,那叶白芸身上的雪松香气应当与叶家的关联不大,也许是她自己恰好买的香囊……
柳撷枝这几日总被脑中情不自禁的无数猜测扰乱心神,思绪漂浮。
直到叶白临的臂膀被走近的叶白芸狠狠拍开,她才发现自己已经在这浪荡子怀中待了许久,急忙后退几步。
眼看叶白芸瞪眼就要发作,叶白临才软声道:“我可没胆吃柳姑娘的豆腐,她撞上来总不能让她摔了吧?再说,她是在找文安兄没错吧?”
“你知道他去哪儿了?”
柳撷枝扬声问着。
“这儿没一口灶敢生起火来,于是他想找个没人的山头,偷偷点柴给你把药炖好,嘘——”他煞有其事压低声音,“这里的人真是不讲道理,病人也不管不顾,炖个药破例怎么了嘛!”
“走,我带你去找他!”
容不得柳撷枝回上一句话,叶白临冲刚抚平眉眼的叶白芸翻了个白眼,就轻握柳撷枝的手腕拉着她往驿站楼下跑。
身后是叶白芸气急败坏的声音:“哥!你怎么这个年纪了还不知轻重啊!她身体不好你拉她往外面跑!你这家伙————”
叶白临才不管,他满不在乎带着柳撷枝跑出门外,早上的风不大,却如热浪瞬时扑打于二人脸颊。
柳撷枝未盘好的长发随风扬起,她第一次发觉自己竟然也可以随他人一同飞奔着,虽然胸口剧烈起伏,粗气不断,但十分畅快。
“我听说,你们长泽的女人也爱骑马!”叶白临语气欢快,那如波颤动的衣摆,掀起阵阵扬尘,“可是你身体这么弱,能爬上那般壮实的大马吗?”
融入刚出早市的街道,除去小贩们收拾货品的轻声言语,便是他们二人重踏岩板大路上的脚步声。
柳撷枝已被喘息扰得说不出一句完整话,叶白临察觉后连忙停下脚步,扶着她弯腰轻咳好一会。
“我学骑术时……没有这么……累……”柳撷枝苦笑。
“那待在许文安身边,便不累吗?”
他此刻极镇静的话,却透出一丝其他味道来。
“我想不明白,柳姑娘,你和他只认识这么些时日,却能得他这般悉心照料。”
“我与他相识很多年了,可仍猜不透他脑中时常想的是什么,开口言说亦不形于色。你却似乎……不担心这个……”
“你俩都咬定是因和亲连得姻缘羁绊,可是,早在三年前他在长泽的江宁府便通过叶氏通宝购置了几座地产与空地。”
“他说,那只不过是投产等待时机获些小利。但他是北洛皇帝最宠爱的皇子,缺这点银两么?”
他垂着头,认真打量柳撷枝微有波澜的双眸。
“你和他相识很久,是多久?”
她微笑反问。
“约摸……六年?他回宫时我们便相识了……”
柳撷枝看他不解的模样,莞尔一笑拍拍他的手臂:“那还差的远呢。”
她前世用十几年探寻许文安身上的层层秘辛,仍旧迷雾重重,只是得他怜爱侥幸偷心。叶白临这般利益相干的朋友,又从何而来能够真正坦诚相待?
许文安戒心颇重,却并不完全体现在待人的疏离上,他需要铠甲,来裹住斑驳的伤痕。
“还有你刚才问我累不累,若是心之所许,已谈不上累。”柳撷枝随即长叹,“眼下却是他为我奔波操劳……”
“可等回了北洛去那岳州城,柳姑娘恐怕便要辛苦许多……”叶白临低沉喃喃,但很快又一扫沉静,欢快笑道,“我还是先带你赶紧到文安兄身边吧!”
他见柳撷枝实在疲乏,半蹲下身轻松将她背起来:“以防文安兄要发火,柳姑娘害怕摔下来的话,便抓紧我双肩便好。”
“叶公子,你方才说的……回岳州城会辛苦许多是什么意思?”
但叶白临健步如飞,不愿再多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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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确实人烟罕见,许文安割去山腰一大圈植被以防火苗蔓延,在这中心架起柴垛炖煮着药汤。
远远看到二人走近他便去伸手将柳撷枝从叶白临背上接下,有些嗔怪:“怎么来这里了,荒郊野岭蚊虫乱飞……晚些我便要回去的。”
柯唐还席地而坐守着那方不大不小的炉子,淡淡瞥一眼这边。
柳撷枝顺势拉着他的手也往炉子边上一坐:“药罐子早些来装药罢了。”
他的手心滚烫,柳撷枝便使劲用指尖往他掌中钻,挠得许文安挤眉弄眼瞪她才有所收敛。
四人静静听那炉子底下松碎木枝被烧至劈啪作响,山林稀疏的枝杈上有喜鹊鸣声,它们的羽色如日夜交替仅一线之隔。
柳撷枝倚靠于许文安胸膛前,一抬眼,蓦然发觉柯唐目光已游离在山下驿站方向,他眉头微蹙,犹豫着说:“将军……您看那边的马车。”
许文安循迹望去,良久,玩味道:“越广王徽旗,是来寻叶白芸的。”
“等等,现在山下只有叶白芸一人!她会不会被……”柳撷枝忍不住开口。
“越广王是不会亲自来的,”许文安轻抚她鬓边的碎发,“能被派来跑腿干这不讨好的活……应当是许璟。”
“许璟是谁呀?”
“越广王的二子,比我小几岁。”
“白芸的夫君是越广王……但他已经有了仅比你小几岁的孩子……?!”
叶白临一齐往山下看,淡淡回答她:“我妹妹,是续弦。”
那个饭后的傍晚,叶白芸脸上的落寞,她说待在柳撷枝这行人身边比回到夫君封地更开心,原来并不是什么客套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