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烟火慢冷(1/1)
浮月瞥着傅明渊,倒也不搭茬,只等着这位夫人有何要交待的。
傅明渊也很识趣,退至一旁随意看着那些酒酿,让华夫人好和浮月交谈。
贺絮之走近浮月,凑近她的耳边说,“姑娘这酒酿功夫了得,不知可有人教导?”浮月刚要开口回答,就被贺絮之按住手,她又说,“或许,师承诡域的贺千醉?”
浮月在听到“诡域”二字时有些心惊,听到“贺千醉”时更是背后发凉,面上却还是那样毫无波澜,她盯着眼前人,分不清是敌是友。
贺絮之只是淡淡地笑着,眼里的目光纯洁透亮得如同琥珀一般,似乎这句话出口只是单纯的闲谈,可只有二人清楚,对方绝不只是表面身份这么简单。
浮月顿了顿,说,“夫人说笑了,小女子不过是在乡野间见识多了,又怎谈得上师承何人。”
贺絮之笑意更深,“即是如此,姑娘当真是聪慧过人了,”随即取了自己的腰牌递给浮月,“甚少有人能和我一样这般谈得来,姑娘若得空闲就请来我府上坐坐,如何?”
浮月接过腰牌,看见上面的家族图腾和一个“华”字,浅笑作揖,“既得夫人如此赏识,便恭敬不如从命了,就怕不会叨扰了夫人了才好。”
不错,礼数周全,言语周密,或许是找对人了。
贺絮之拉着浮月的手,只说:“怎么会呢,反正平日里我甚是空闲,你来了也解解闷。”
太阳落山,夕阳的余晖笼罩下,傅明渊和贺絮之的背影渐渐走远,浮月目送着他们,又抬头看了看长御城的这片天。
这座城,多得是不简单的人。
如意酒楼的特色,白日里买酒酿,入夜为着全城顶好看的烟火表演,就撤去门口的酒酿摊子,于是浮月日落后就可以走了,明日一早再来酒楼就是了。
眼瞅着夕阳西下,浮月就将贩酒车推进后厨,整顿着车上的酒酿罐子,却突然在瓶瓶罐罐之间发现一枚锋利的银针。
浮月一眼便认出那银针就是那日她重伤“沉星”的其中一枚,只是针上的毒已被去除,但很明显上面仍然附着着一层淡淡的粉末,特殊的姜黄色和气味,不是致命毒,应该是疹毒。
浮月突然想到和华夫人交谈时,“沉星”就在摊子周围走动着,起先还以为这人多少还算识趣,没想到算计在等着呢。
浮月扬了扬眉毛,那便将计就计,就拿起那枚针来,刻意用手指搓捻着,大半的粉末已粘上皮肤,浮月又将针立起来,扎破手指后就丢进了柴火堆里。
漆黑的夜悄然爬上这座城,风声穿梭在大街小巷。关起门来的夜晚,各家都有各家的秘密。
破云阁内,百里无涯总是常年穿着那套黑色斗篷,黑色的帽子遮住他的大半张脸,只露出两瓣薄唇,他就静立在星阵前,看着那些蠢蠢欲动的星轨,眼神里是猜不透的忧愁。
嘎吱——,门被推开。
女剑客背着那把长剑,戴着甚少摘下的银色面具,踏进屋内,躬身低头,“师父。”
百里无言缓缓转过身,一手搭着女剑客的肩,仔细打量着她,又把目光转向星阵,“浮月,你来看看这星阵,可看出些什么?”
浮月闻言,就照师父的指示,专注地理着星阵的轨迹,她记得当初师父曾教她如何分析星阵,就开口道,“诡域之迹逐渐显现,且并非只有我们察觉到了,多方势力的崛起不知是福是祸。”
百里无涯沉默不言,又问,“此行可还顺利?”
“已通过鬼市的暗线拿到发丝,混入如意酒楼,并已将发丝处理。”浮月语气坚定,她从来都是出色地完成各种任务,这次也不例外。
百里无涯神色平淡,他早知浮月从来不让他失望,就又问道,“如今那发丝何在?”
嘎吱——又是一次开门声,宗忆离走进来,又阖上门。
从怀里掏出那缕发丝,递给百里无涯,说:“父亲,你要的东西。”
浮月抬头看了看宗忆离,就知他会处理妥当,这是他们多年的默契。
原来,那老厨师将发丝藏入袖口,又趁着准备酒酿,将发丝包裹在酒布里了。
百里无涯拿起那缕发丝,本以为透过屋内微弱的光线能看清发丝闪着光的银白,可却只能通过余光看得见不断变换的星阵。
浮月和宗忆离就静静地在一旁站着,看着百里无涯高大的背影,印在瞳孔中的只有说不出的凄凉。
这么多年来,浮月和宗忆离都不曾看清他究竟想要什么,但他们情愿报答他。
百里无涯轻叹一声,这声叹息很轻,宗忆离没有察觉,但浮月察觉了。
他把发丝紧紧攥在手里,说:“可曾遇到可疑之人?”
浮月脑海里又浮现夕阳下那个夫人和“沉星”的背影,却只说:“有位如意酒楼的贵客,华府的夫人贺絮之,有意提到诡域和贺千醉,并给了贴身腰牌,要我空闲去华府一叙。”说着,就将那枚腰牌递给百里无涯。
“贺絮之,”百里无涯念着这个名字暗自思忖,“近日找机会去一趟华府,仔细试探。”百里无涯总觉得姓“贺”,这位夫人绝对和贺千醉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是,师父。”浮月回道。
“可还有旁人?”百里无涯随口又问。
浮月偷偷握拳,指甲在手心留下不浅的一道痕迹,说,“再无其他。”
一旁的宗忆离听了,就望向浮月。本想着若能对上浮月的眼神,她定会给自己一个理由,为何对那个白衣男子只字不提。
先前宗忆离带着流苏从如意酒楼离开,尽管他脚下生风,可那句“兰生佳人”依然飘进耳里,挥散不去。
百里无涯微微颔首,就挥了挥手让二人出去,明日一早再来见他。
二人退出屋内,浮月和宗忆离对视一眼,她知道他想问什么,但她也说不清为什么,也许是因为他帮她解决那个登徒子,也许是他的身影有些说不出的熟悉感。
“浮月......”宗忆离开口就想问,却被浮月打断,“忆离,祈福庙那里我还要去打点一下。”于是,浮月转身就走了。
留在原地的宗忆离眉头紧皱,他有预感,这个白衣男子的出现会害了浮月。
浮月一个人去了长御城的钟楼,站在高处往下望,是星星点点的万家灯火,还有时不时盛放在空中的各色烟火,一切都是那么绚烂,三年前的诡域也是如此,甚至更令人沉醉。
手上突如其来的痛痒让浮月不自觉抬起手看了看,几个红疹不知何时爬上手背,疹毒起效了。
浮月喜欢夜晚,因为黑夜里她才是她自己,她已经记不清有多少个白天都在扮演着各种各样的人,说着各种违心的奉承话了。
她眼看着空中不在有烟火升起,灯火也逐渐暗淡。她清晰地感受到浮尘里的那些烟火慢冷,让她不禁紧了紧衣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