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尸检(三)(1/1)
停尸房里弥漫着的腐臭味实在令人难以忍受,使得在场的每个人都不由自主地皱紧了眉头。当然,杨珽除外。
凭借油灯燃烧带来的晦暗微光,他集中注意力于主刀着谯风器官的摘除工作,平生第一次在尸检解剖的时候冒出冷汗,不完全是因为尸体内部惨不忍睹的情况。
“这他妈和死了一周的人有什么区别?”充当杨珽的助手秦岚骂道,“你看他这肝脏,烂得和我昨天午餐吃的土豆泥一模一样!”
戴先生捧着一个大盘子站在他旁边,盘子是用来收容分离出来的各种组织器官的,戴先生是越看越恶心,再加上秦岚这么一说,他胃里一阵翻涌。
“我平常最喜欢吃土豆泥。”他故作镇静说。
秦岚露出同情的表情:“没事,我不喜欢。”
杨珽挺直腰板,回头瞪了两个人一眼,他们便不言语了。
“先说结论,谯风是一头撞死的。”他说。
“会是有人拿板砖把他拍死的吗?”李雏鸾问。她身处于停尸房最角落的位置,恨不得抓一把裹尸布把自己鼻子捂住。
“不会。”杨珽叹气道,“这样尸体的姿态不会这么自然。而且死者身上受击最严重的地方是顶骨,如果你想拍死人会往他头正上方拍吗?”
“当然是后脑勺或者前额。”李雏鸾回答。
戴先生看了她一眼,“我觉得以后还是不要惹你的好。”
“但是顶骨的话,也不是撞击死亡常见的受击点啊?除非那个人存心想要拿天灵盖和墙壁碰一碰?”秦岚问。
“恐怕真是这样,”杨珽道,“死者颈椎关节处断裂,说明他死前一瞬间可能处于低头或仰头状态。”
“而他那时如果低着头的话,顶骨是正对着墙壁的。”
“他也许疯了,想要把墙壁撞碎?”李雏鸾提出假设。
“好想法。他那时如果清醒的话,就算抱着自杀的想法,也会在撞到墙面以前下意识减速,这么惨烈的悲剧也许就不会发生。”戴先生道。
杨珽摇摇头:“速度不是问题。谯风的身体在那时已经很脆弱了,轻轻一磕就足以让他送命。”
“但是你也见到了他昨晚跑步的样子了吧?那他妈是一个快死的人?”
杨珽脸上的表情非常复杂:“这是最大的问题。我解剖了他的小腿,那里的肌肉和神经均已萎缩。”
其实根本不需要解剖,单从谯风的尸体外观看就知道这家伙能动起来就已经是一个奇迹了。
“就像骑在魔鬼的背上跑步。”李雏鸾说出了大家的心里话。
“也许能用人体的潜能来解释?”秦岚说,“我在一些玄学书上看到过…”
“也许我们医学生会有一天要拿玄学书当教材。”杨珽叹口气说,“但是话说回来,你们觉得谯风昨天晚上为什么要不顾自己安危地逃离病房呢?”
“是在害怕什么东西吗?”李雏鸾问。
杨珽道:“可是那天晚上,在病房里的人除了我和战冰冰外,只有负责照顾他的护士阿嬷一人。”
“他害怕的东西,未必要让你看到啊?”李雏鸾认真回答。
“别讲鬼故事!”戴先生提出抗议。
“我不是说有鬼的意思!”李雏鸾反驳,“我是说他昨晚可能出现了幻觉,看到了什么很可怕的东西!”
“争论这个有必要吗?”秦岚不屑道,“调查他为什么发癫,这是锦衣卫的职责而不是我们的!”
大家情绪都很激动,谯风的死以及他身上可怕的病症正无情地冲击着在场每个人的世界观。
“大家冷静一下。”杨珽终于做完了所有解剖工作,戴先生和秦岚迎来了解放,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我之所以问刚才那个问题,是因为我和李雏鸾想法一样。”杨珽道,“我认为死者在精神上出现了问题,而某些精神疾病可以在脑部检查出来。”
“但是他的大脑被撞碎,脑浆都流了一地吧?”李雏鸾道。
杨珽轻轻扇了自己几掌,这是他表达懊恼的方式:“你知道吗,我们目前拥有的三具尸体,脑部信息都是不完整的。”
“林带煜,死于全身萎缩后的动物抓咬。他的家属根本没有尽到照顾病人的义务。”杨珽有些恼火地说,“他在火车上被活活咬死,而弟弟就睡在他身边。”
“弟弟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发现他哥哥消失了。全火车的活人找了一个时辰,才在车上仓库的一个阴暗的角落里发现了林带煜残缺的躯体。”
“而送到我们太医院尸检以后,我们发现林带煜就连大脑都有被啃食的痕迹。”
“这…”戴先生全身再度发抖起来,“还是不要提及细节了吧…”
“还有更恶心的,”杨珽说,“记得魏铁嘴吧?他掉进茅厕后,粪水涌进了他的脑子。以我们现在的医学手段,没法做进一步分析了。”
“所以我们现在没有一个有效的病患大脑样本…”秦岚道。
杨珽点点头:“我也就是说说…,也许一切都只是一个巧合罢了。谯风已经死了,他的尸体恐怕也不能给我们留下太多有用的信息,我们得关注活着的人。”
“活着的人…”在场所有的人都陷入沉默。这种情况下,真的有可能找出治疗他们的办法吗…
咔。
打开大门的声音。要在一片寂静中听到声音很容易,但是没有人听到来者的脚步声。
杨珽循声望去,和门外的王寻对上视线。
“我只是来提醒你们,银针那边又有两个病人过来了。”王寻朝几人鞠了一躬,慢慢消失于门后的黑暗中。
李雏鸾皱着眉头道:“我想知道这个人到底有什么用?杨珽你为什么要把这种人拉进我们团队?”
杨珽没有回答李雏鸾的问题。他站在原地闭着眼睛思考着。
“我还是不能释怀…”他喃喃自语。
“我有个想法,”杨珽睁开了眼睛,表情中杂夹着悲哀和决绝,“我们进行开颅手术,我要看一看患者活着的大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