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归来（1/1）

在王寻幼时的记忆中，那个名叫落叶归根的故事是他整个童年的阴影，就连阴郁狠毒的父亲都对这个故事颇为恐惧。故事说，每一个游荡在外的人都会回到自己的归宿。

无论是什么人都是一样的，即使是一副冰冷的躯体也终将还乡。这个乡倒不一定指的是故乡，也许是尸体认为自己该去的地方。

对王氏父子来说，这是一种近乎迷信的执念。于是当他们看见尸体的时候，第一反应永远是焚毁，不能让尸体回到那些地方。

本来谭思衡的尸体也该这般处置，但是王寻实在找不到恰当的时机…如果不是疫病期，在太医院里焚烧尸体是很反常的。

如果他这么做，一定会引起杨珽怀疑。

所以王寻采取了他认为最能拖时间的办法：掩埋。太医院的绿化带是个理想的地方，只要埋得足够小心，没有人会注意到动土的痕迹。

除非尸体自己爬出来。

王寻汗涔涔地看着倒在自己眼前的谭思衡尸体，一瞬间童年阴影再度涌上心头。后者已经高度腐烂，白花花的蛆虫在腐肉里钻进钻出。即使这样，他还是到了这里。

他在刚才追逐婉婷的过程中，来到了庭院里，直到自己被一个东西绊倒。

这也许就是走夜路要小心的原因之一，因为你永远不知道在前方绊倒你的是一颗小石子，还是一具死去多时的尸体。

王寻倒吸一口冷气，谭思衡的尸体是他亲手埋的，他不可能认错。为了掩埋它和一些更深层次的秘密，他甚至铤而走险动了手脚让太医院的长明灯熄灭…

“这是一次彻头彻尾的失败。”王寻对自己说。他的声音很大，以至于让自己都吓了一跳。

“你这老头死了还不安分，”王寻用苦涩的语气对尸体说，“我他妈就不该在你身上花费那么多精力…谁知道那个臭小子也背叛了我…”

身后已经响起了脚步声，应该是杨珽他们。

王寻冷笑道：“你出现在这里也无所谓。到了这步田地，你失不失踪已经没有意义了…有一百种理由可以解释你为什么出现在这里…”

尸体安静地躺在地上。不管王寻怎么发牢骚，它都没办法给予回应。

“站起来指认我，否则你的死活，与我无干。”王寻恢复了往日的镇静与冷酷。确实，根本没有什么好怕的。

脚步声已经近在咫尺，王寻于是抬起头。话说回来刚才自己追着的那个女孩已经不见了踪迹。当然追不追得上无所谓，追她只不过是一个远离杨珽的借口。

“她去哪了？”背后传来一个嘶哑而空灵的声音，根本不可能来自杨珽或者什么活人。

杨珽牵着李雏鸾的手走出了大厅。院子里雾蒙蒙的一片，很难看得清前路。

“感觉有点像死人走的黄泉路。”李雏鸾说。

杨珽瞥了她一眼：“为什么你总喜欢说…”

他看到了李雏鸾惊恐的表情，突然意识到她到现在还不能开口发出声音。

“王寻，是你吗？”杨珽朝周围的空旷喊道。

“王寻，是你吗？”从不远处传来了一模一样的声音。

不是回声，而是有人刻意的模仿，这点还是很容易就能听得出来的。

这明显是一个勾引杨珽走过去的陷阱。要是平常，杨珽肯定就走上去了，但是他现在抓着李雏鸾的手，李雏鸾身后还跟着戴先生和秦岚；他们的胆子甚至比李雏鸾还小。

胆量就好比对法术攻击的法抗。法抗只能用于抵挡法术攻击，胆量也只能抵挡精神攻击。看上去很鸡肋，但是胆小的人可能不等鬼怪发动物理攻击就已经被吓死了。

戴先生和秦岚明显属于上述类型。

“避着那个方向走，我们绕宅子走一圈，要是没看到王寻，就直接离开这里。”杨珽小声对身后说。

李雏鸾点点头。

实际上，杨珽已经对找到王寻不抱期望了。真是个疏忽，居然让他在眼皮底下溜走了。

并且，杨珽一行还不能不顾一切搜寻王寻。他们现在身处的魏府危机重重，至少有一个自称魏小杰的敌人在暗处埋伏他们。如果魏小杰和王寻联手的话，不说找不找得到人，就连出不出得了这个门都是问题。

所以，为了安全，最好的办法是直接离开。

但是…

王寻的谋划到底是什么？魏家的诸多谜团又该如何解释？莫非全部要成为未解之谜了么？

杨珽有种预感，如果他们现在离开了这里，就要一辈子与这些谜团的答案失之交臂了。

几个人牵着手，紧靠着墙壁往前走着。过了很长时间，眼前的大雾愈发浓厚，呼吸也随之困难起来。绕着院子走的路径按理说不该如此遥远，可就是走也走不到头。杨珽于是说：“我们真在往“前”走吗？”

无法回答。戴先生紧闭双眼，秦岚浑身发抖，李雏鸾左顾右盼，气氛压抑到了极致。

“为了活跃气氛，我决定讲一个冷笑话。”杨珽说。

几个人已经很冷了，所以都不想听冷笑话。大家一起摇头。

秦岚加剧了身体的抖动程度，想用夸张的手法证明自己有多冷。

“如果冷的话，你可以去墙角蹲着。”杨珽看出了秦岚的心思。

秦岚露出了好奇的神情。

“因为墙角有90度。”杨珽说。

三个人不约而同露出尴尬的表情。但某种意义上尴尬是种积极向上的情绪，对比恐慌要好多了。

“笑话归笑话，但是墙角是个好地方。因为一个四方形的院子只会有四个墙角，我们每到一个墙角就做好标记，大概位置也就清楚了。”杨珽说。

李雏鸾摇摇头，她很想说，大家沿着墙走了这么久，却连墙角的影儿都没看到。

“继续向前走呗。”杨珽说，“最坏的情况是我们遇到鬼打墙了，如果这样就先咬破手指…”

李雏鸾真就这么做了，她将食指送入口中，轻轻一咬，鲜血立刻从指尖渗出。她疼得龇牙咧嘴，以至于叫出声来：“呀！”

“你能说话了？”杨珽惊讶地看着她。

其余两人见状也效仿起李雏鸾。鲜血的滋味在唇间绽放，他们的声音很快也恢复了。

“莫非鲜血就是解开无言咒的秘方…”杨珽陷入思考。

“憋死我了。”秦岚感慨。

“得救了！”戴先生也发表感言。

李雏表情凝重地看着面前的大雾茫茫：“这也能算是得救了吗…”

她问杨珽：“你不是说咬破指尖就可以破鬼打墙了吗？”

杨珽幽幽地回答：“我原话没说完。我想说的是，先咬破指尖，如果没用，就不是鬼打墙。”

“你…”李雏鸾忿忿说。

杨珽还想说些什么，只感觉自己被什么东西绊倒了。

“我去！”杨珽骂道，一向视力很好的他居然今天走夜路摔跤了。

由于他正牵着李雏鸾，李雏鸾又牵着其他人，他这一跤引发了多米诺骨牌反应。李雏鸾站立不稳，松开了抓着杨珽的手，才勉强保持住平衡。

肥胖的戴先生就没有这种平衡能力了，他刚松开抓着李雏鸾的手，就一头栽倒地上。秦岚也被他带倒，与绊倒杨珽的那东西来了一个近距离接触。

一团黏糊糊的东西，秦岚想，会是什么呢？

他抓住了一枚硬邦邦的东西，像是枚铜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