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王昇（一）（1/1）

大理寺动用了一整栋楼来存放各类档案，因此，与其叫它档案室，倒不如叫它档案楼。

出乎杨珽的意料，档案楼并非十分机密的地方，几乎每个锦衣卫都能自由出入，戒备程度远远比不上地牢。

“如果有人偷偷潜入想要销毁资料，你们会怎么办？”杨珽问。

栎支支吾吾道：“我想…根本不会有这种事情发生吧？”

杨珽没有继续问下去，和栎走进了档案楼的一层。由于没有点灯的缘故，四周一片漆黑，栎走两步就一头撞上了一立书架。

沉重的书架摇了两摇，发出痛苦的呻吟，所幸没有倒下。杨珽上前将它扶稳，读出了书架上两个大字：“海滨。”

城市名。

意味着这些档案是按区域划分的。

杨珽点了点，属于海滨的书架一共有数十架，每个书架至少有十层：每一层都摆满了各式各样雕着奇异花纹的册子。

杨珽好奇，遂小心翼翼地抽出一册：上面写着“据比”二字，旁边画着一颗血淋淋的人头，看上去倒像世面上常见的那种恐怖，就是封面精致了一点。

杨珽没有心思翻开它，于是将它放回原处。继续往前走，很快就来到了所谓的“银针城”专区。

栎一言不发地跟在他背后。

“王寻的话…我记得太医院资料库里面有，说他是银针城碧螺县人。”杨珽道。

两个人找了一会儿，终于在一个角落里找到了一个标记着“银针碧螺”的书架。杨珽问栎：“记载刑事案件的册子一般在书架第几层？”

栎摇摇头：“我忘了…大概…第二层？”

杨珽从第二层抽出一本册子，上面几个烫金大字分明写的是：“碧螺美食品鉴。”

杨珽看了栎一眼：“档案室里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栎尴尬地笑笑：“美食也是人类历史文化的一部分嘛。”

两人试了几次，终于发现所谓刑事案件的记录册应该放在书架的第八层。旁边没有梯子，八层的书架又太高了，杨珽只能骑在栎身上，一册一册地查看。

问题来了，这一层的册子汇集了碧螺县数百年的重大刑事案件，总不能一页页翻过去吧？

这个时候就该让李雏鸾来，杨珽想，她可是能做到一目十行过目不忘的，读书就是她最大的特长。

“好了没？”栎在下方不耐烦地催促道。

杨珽今天在档案室里寻找的，乃是王寻以及其家族过往的犯罪记录。根据巨髓症流传的广度来看，王寻散播“药”已经有一段时间了，期间很有可能露出马脚，被档案记录。

而且，问题的源头一定在银针。

巨髓症患者以银针人为主，那么搜查重点主要就该定在银针。

杨珽思索了一会儿，资料卡上写王寻的出生日是在朱雀历四十五年…距旧朝倾覆十九年…而如今是新历一十三年，这么算来他三十二岁了。

他在太医院的就职时间为三年，这段时间他一直在京都，杨珽和他有所接触并互有了解，也就是说这三年的档案可以暂时不查。

档案册装订的规矩是一年一册，如果从王寻出生那年查起一直到他在太医院就职，那么一共得查二十九本册子。如果考虑到王寻的父亲可能也在传播着“药”的话，至少还要往前多找十册。

有耐心的话，这些都不算问题。

杨珽问栎：“档案室时常有人来吗？”

栎一时间有些犹豫：“这…我想不会有吧。”

杨珽又看看书架上的册子，估摸着把它们带出大理寺的可能性，很明显不可能。可行性比把李雏鸾带到这里来都低。

“行吧。”杨珽叹了一口气，抽出了一本册子，以前自己跟师傅的时候最讨厌的事情就是背医书，何况是这种比两块砖头叠在一起还厚的大部头。

不过杨珽还是低估了这些书的堆叠紧密程度，好不容易从最中间抽出了一本，旁边的几本册子连带着飞出，他极力向后仰，几乎从栎肩膀上摔下，才勉强避开大册子的砸击。

“轰隆！”册子落地的声音像是平地惊雷。

“你他妈的给我小心点！”栎破口大骂。他险些也因此受伤。

“抱歉哈。”杨珽只是敷衍地说了一句，又从书架上抽出了几本册子，其余册子如同多米诺骨牌般接连倒下，发出的巨响准会让路过的人以为有人在档案室里放鞭炮。

栎一时有种想杀人的冲动。

杨珽从他肩膀上跳下来，从地上捡起一本册子，读出书脊上的字：“朱雀历六十三年”

朱雀历，四象王朝的第四个历法，共有六十四年，它被沿用至神国帝制的终末，是那个波澜壮阔而黑暗悲壮时代的无声见证者。

杨珽翻开读了几页，由于那时正逢一个王朝的末路，治安混乱，重大的刑事案件并不少。芝麻大小的字体密密麻麻，让人看着头疼。

栎讪讪地笑道：“你在这边慢慢读哈，我去门口给你把风了。”

杨珽看着他：“准备去通风报信了？”

栎摇摇头：“都带你到这里了，我是脱不了干系了，什么都举报只会害了我自己。”

他说着走向了门口，并在那里站定，似乎已经下定了望风的决心。

杨珽遂不再理他，仔细上面的字。王寻…王氏…碧螺县…

关于王氏被焚毁的祖宅所有权争议案。

其中一页标题这么写着。

王氏被焚毁的祖宅？

杨珽细细，只见那案宗上写着：碧螺县人王寻状告家人谯风霸占旧宅经审理…

后面的字没有必要下去了。

像是黑暗中的突破口，溺水者身旁的浮木，它们共同的名字叫希望。杨珽看到了王寻布下的迷雾中的一点光亮。

谯风，是最早一批死在太医院里的病人之一。他居然曾经是王寻的家人，这里的家人应当被理解成仆人的意思。

末世之中居然还有心思争夺祖宅？而且杨珽注意到原告是王寻，那时他不过是个十九岁的少年，他们家族需要他来出面，只能说明一点：比他更适合出面的人不在了。

而且是被焚毁的祖宅。

翻翻之前的册子吧，王家一定遭遇了大变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