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触动（1/1）
我长舒了一口气，“今天算是我给你上的第一课。人分善恶，鬼自然也有。可刚刚你太轻敌了，普通鬼物尚喜杀戮，何况厉鬼。
还有，不可与鬼物牵扯过深，徒增孽报。很多时候，对与错，或许并没有那么重要。”
“可是我只不过是想完成她的心愿而已，这样她才会入轮回，也不行吗？”
看着他刚毅倔强的脸庞，我意识到，他早就不是当初那个光脚丫的孩子了。
“有一点你做的很对，你我并非道士，却也是修道之人。只抓鬼，不杀鬼。不过你可知道像此等厉鬼即便到了地府，也是不能入轮回的。”
他愣住，“为什么？她又没有害人，她只不过杀了些牲畜而已。”
我笑道，“你怎么知道？她跟你说了？”
“我…”
“累了，走吧！”
…………………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听说紫云观的一群败类被一锅端了，而那个叫刘有才的也进了大牢。
三天没和我说过一句话的许长青，在亲自将方翠翠的鬼魂送走以后，委屈巴巴地走到了我面前。
“师傅，我错了。”
“你没错。”
“不，我错了。”
“好吧，你错了。”
他一脸惊讶，“师傅你不罚我吗？”
我合上书本，“罚你有用吗？法律是人自己构造的底线，而鬼呢？你说说，鬼的底线是什么？”
他想了想，“酆都大帝，不？后土娘娘制定的鬼律？”
我喝了口茶，茶味略显苦涩，是今年新采的。
“鬼是没有底线的，而你，你的职责就是成为鬼的底线，只要有你在，万鬼不可犯！”
他有些腼腆地笑笑，“师傅你这么说我怪不好意思的，不过师傅，我真的能成为那样的人吗？”
“废话！还有，你考虑好了没，这书到底念不念了！”
他一脸严肃，缓缓摇头。“我许长青要成为师傅一样的得道高人，普渡众生！”
我看着他坚定的目光，“行吧，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将来走错了路可不能怪我。”
饭桌上，气氛有些沉闷。
许正义吧嗒吧嗒不停在抽着旱烟，王芸则是紧张地用手掐着那块黝黑的围裙。
都不说是吧，等我呢？
还有许长青那小兔崽子，一对招子恨不得把我全身上下看个精光。
“许老弟，我这么称呼你，不见怪吧！”
许正义点点头，却是没有正眼看我。
“实不相瞒，自从我见到这小子的第一面起，我就知道他是一块修道的好料子。果然，他也没让你们失望，各科成绩从来没有及格过。”
说着我用余光瞥了瞥这小子的脸色，果然很黑。
“咳咳，大学虽然是个专科，却也无伤大雅。只不过…”
话没说完，就见许正义放下了烟锅打断道。
“大哥，我斗胆喊你一声大哥。你不用说了，就让这小崽子跟着你吧！”
这是我想不到的，包括许长青也是一脸懵。
这时，王芸走到了我面前，直接给我跪了下来。
我想伸手搀扶，却是被她拦住了。
“我不知道你是什么人，别说长青，我还是个孩童之时，你就在青年镇。镇上人都传你是得道的仙人，我问过长青她外婆，她也给我说一样的话。
如今，长青也快十八岁了。我知道，十八年前我难产那一晚。本来我已经死过去了，包括长青这孩子也不行了。
我甚至见到了一些常人不能理解的事儿，但是我记得你，记得你这套中山装。是你，将我们母子二人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我就是个粗人，不会说什么漂亮话。但现在，长青死心塌地跟着你，我们绝无怨言！”
说完掷地有声，他妈王芸给我磕了三个响头。
许长青见状赶紧过来搀扶，顺带瞟了我一眼，眼神中有诸多疑问。
在这小镇待得久了，差点儿给我整伤感。
“既然如此，我便谢过二位。”
接着我拿起一旁的黑色塑料袋，打了开来。
“不多，以后这孩子不能跟在你们二位身边，侍奉左右。”
许长青瞪大了双眼，“我靠！你他喵的这么有钱！”
我是真想抽他。
不过他这么一说，王芸刚刚才滴落的泪水，眨眼间又被一抹笑容取代。
之后便拉着许长青的手出去了，昏暗的灯光下，昏黄的背影。
高出半个头的肩膀，却硬是要抚摸小小的脑袋。
“大哥，你叫什么名字，我能知道吗？”
许正义这会儿也不装了，凑到我身边把卷烟袋递给了我。
话说，我第一次抽这种玩意儿好像也是很久以前了吧。
自从有了香烟，也挺能打发时间的。
我笑笑，接了过来。
“我啊，我姓君，叫君默。”
他得到了我的答复，高兴的挠挠头，和许长青一个样。
这位当了一辈子庄稼汉的父亲，两鬓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斑白。
一口大黄牙，加上布满风霜的脸颊，有些乌黑深陷的眼眶，这便是芸芸众生。
我原以为我已经不具备人的一些基本情感了，想不到这一幕却是让我有些触动。
这一晚，王芸炒了一桌子好菜。
许正义也一口一个大哥的叫着，不过他酒量不行，典型的菜又菜，爱又爱。
许长青也和他爸喝了两口，我简直怀疑这小子小时候到我那儿去顺得不只是瓜子儿。
酒过三巡，王芸扶着许正义睡下了。
“师傅你…”
“闭嘴！”
他是真急啊，那点儿小心思是一点儿也藏不住。
“再去陪你妈说会儿话吧，以后这样的机会可能很少了。”
见我这么说，他强行把话吞进了肚子里。
我一个人围在饭桌旁，开始琢磨一些事情。
月明星稀，他背着一个双肩包，手上提的都是些腊肉香肠之类。
王芸站在院门外，不停地挥手告别。
而这小子再也没能忍住，眼泪夺眶而出。
“妈！”
母子二人相拥而泣，我相信，这一幕，他能记很久很久。
因为，我也记这一幕很久很久。
人情冷暖，世态炎凉。
场面静谧而美好，现实残酷而叵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