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偷生七（1/1）

三个月前他在药院蔷薇花初开时，第一次看见了顾棪。

他安安静静地坐在花下看书，美好得像梦中才会出现的人。

何攸偷偷地拍下他，内心忐忑，甚至没有对相机进行任何的调试。

他直接跑回了宿舍，小心地打开，这张照片没有任何技巧，却是他拍得最好的一张。

从那以后，他的空余时间几乎都用来偷拍顾棪，每次拍完他的内心都痛苦极了，他是个小偷，偷了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有一日他把自己锁起来，想要以此来结束这种罪恶的行为，但换着来的是更加痛苦的煎熬，他几乎疯癫一般，甚至想要结束自己的生命。

他将安眠药溶入水中，准备喝下，看了看蔷薇花下的顾棪，忽然就放弃了。

他不甘心，也舍不得，他的人生太苦了，好不容易有了一丝甜，他想好好珍惜，即使这份甜是偷来的。

顾棪轻轻地笑了：“当然是真的，药院边上的蔷薇花开了，我很喜欢那里，要不就在那里吧，你明天有时间吗？我下午三点后有空。”

何攸抬起头看着眼前的顾棪，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他用力地擦了一下眼睛：

“那，那我明日下午来找您。”

他高兴地站起来，手中水杯里的水洒出来也不甚在意，与顾棪告别后便要离开，出门时不小心撞上个人。

“啊，对不起。”

来人说了声没关系，何攸欢快地离开了。

擦了一下身上的水，被撞的那人说：

“他是谁？来干什么？”

顾棪：“一个有趣的小朋友。”

被泼水的男人：“哎，我说顾大少爷！你可别祸害好人家的孩子，我看那男生的样子，估计是遭不住。

你要实在是寂寞，我也能牺牲一下的，反正咱俩的照片都上了校园论坛了，老头子还臭骂了我一顿，咱俩要是好了，我也不白挨这顿骂不是？”

看来这人，就是帖子的另一个男主角：江潜跃。

在家时倒是听过，据说十几岁就为了个男人和家里撕破了脸，但听他们的对话，他俩并不是一对儿。

当时闹得沸沸扬扬，江家老头子找老太爷，扬言要毙了江潜跃这个兔崽子。

顾棪白了他一眼：“怎么？难道你觉得折一条腿更好？”

江潜跃知道自己在嘴巴上占不到便宜，不再调侃顾棪：

“说真的，这男生不是你喜欢的类型吧？”

顾棪的表情变得有些感伤：“江少，喜欢这种感情难以掌控，我并不喜欢。

只是一个人，长时间处于黑暗中，他只有一盏烛火，我不能做那个灭灯的人，你懂吗？”

“你呀，这么多年，我还是看不透你。你这个人，冷血又善良，狡猾又天真。”

顾棪看了一眼江潜跃，并不做反驳。

连他自己都不能完全了解自己，更何况是他人？

他曾因为滥好心吃过亏，那个叫何攸的男生对他是何种感情，他一眼便能看穿。

他本来不是很在意这种事，向他表明爱意的人太多了，有热烈的，有内敛的，也有狗皮膏药般死缠烂打的。

他从何攸的眼中，看破他今生的运势，觉得十分可惜。

这样一个纤细，单纯的男生却有着无比坎坷的命运，甚至不久于世了。

他内心唯一的希冀恐怕就是这份小心翼翼的爱意，顾棪不忍心破坏它，他知道爱而不得的痛苦。

就让这个可怜人，在这个冰冷的人间拥有最后的温暖吧。

第二日，何攸没有如约而来。

他死了，死于意外车祸，他被撞得面目全非，脑袋也变了形，他的双手紧紧地抱着胸口的相机。

出发前，他认真地把相机调试到了最好的状态，去迎接他这坎坷一生最幸福的时刻，就这么一个小小的愿望，也被一场无妄之灾毁了。

我醒了过来，听见“咔哒”一声，是付乘月回来了，因为是坐着睡着的，我的双腿有些麻。

我站起来，伸了个懒腰，问他事情如何人了。

他只说一切都已经妥当，只等着偷生背后的人出现。

“你怎么了？”付乘月突然问我：“你又做梦了？”

“你怎么知道？”

我本想将梦中的事情告诉付乘月，没想到他竟先开口询问。

付乘月眉头紧锁，说我可能是被煞气侵扰后，拥有了通灵的能力，现在我又被另一个东西盯上了。

我想起上次也是做梦后，发现阿望附了身；这次怕是又这样，赶紧将梦中的事情告诉他。

付乘月蹙眉:“或许顾棪会有办法，我们去找他吧。”

“现在？不会太晚了吗？”

付乘月:“嗯，伸手。”

付乘月迅速捏了一张符，拍在我的掌心，一秒钟后我们就到了一间卧室。

顾棪正在换睡衣，扣子还没有扣好，他似乎是早就预见到我们会找他，丝毫不慌张，慢悠悠地扣上胸前的扣子。

不等我们说话，他走到我的跟前，突然用手捧着我的脸，迫使我看着他的眼睛，我吓了一跳，想要拨开他的手，却发现自己动不了。

我的心中不再是之前见到他的那种恍惚、痴迷的感觉，取而代之的是恐慌、害怕。

我知道这种感觉来源于何攸，可他不是爱慕着顾棪吗？

此刻为什么又害怕了起来？

“出来吧，你的意识停留在他身体里太久对他不好。”

顾棪应该是对着何攸说话，但何攸应该是害怕极了，并没有听他的话。

“唉，是个胆小鬼呢。”

说完，顾棪便将自己的唇印上了我的，只是轻轻地贴了一下便离开！

玩这么大？

震惊只维持了一秒，我顿时觉得浑身有一种撕裂的感觉，觉得有什么要挣脱我的身体。

忽地，身上一轻，我知道，何攸离开了我的身体！

他蜷缩在墙角，瑟瑟发抖。

我一时腿软，脑袋因为刚刚顾棪的行为嗡嗡作响，空白一片，付乘月过来扶住了我。

顾棪走过去，面对着何攸：“为什么不直接来找我呢？”

“我，我变成了这副样子，怕，怕吓到你。”

何攸拼了命地往墙角挤，似乎是要把自己挤到墙里面去。

顾棪笑了:“不会，我胆子一向很大，还没有被吓到过呢，要不你试试？”

何攸停止了颤抖，犹豫了片刻，慢慢地站起来，缓缓地转过身。

他满身干涸的血迹，整张脸已经变了形，看不出原本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