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诡校】我喜欢棕色的头发(1/1)
这节课的主题是风景和人物,学生们自由写生作画。
唐柳拉着知安坐到角落,盘腿坐下,手肘撑在膝盖上摆了个比耶的姿势,“画得好看点哦,你的画技应该长进不少了”。
知安放好画板,拿着画笔起形,寥寥几笔勾出唐柳的人物轮廓。
唐柳一眼不眨地盯着她的动作,轻轻地笑着,“我的小画家长大了”。
知安握着画笔的手不禁一顿,拉出一条颤抖的线条,引来唐柳戏谑逗弄的调笑,“真不经夸,画技是长进了,脸皮还这么薄”。
知安默不作声地用橡皮擦去错乱的线条,心无旁骛地描绘勾勒。
画到中途,周围原本安静作画的人群瞬间一片哗然声。
知安不是那种在画画时容易被吸引注意力的人,但这时她的心突然砰砰砰的跳起来,仿佛冥冥之中有什么东西在指引着她向那个方向看去。
而她也确实遵从了内心的想法。
第一眼就望向了那棵樱花树。
缤纷亮彩的粉色世界里,一抹温柔淡雅的纯白在不期然间晃入眼帘。
像一支沿月盛开的六月雪,每一片伸展的花瓣都显露着皎洁优雅的韵味,再婀娜美丽的鲜花都会沦为陪衬。
当他出现在画家的视野里,就成了众人眼前唯一的景色。
他们疯狂地、痴迷地想要将这一幕记录下来。
知安也不例外,手里的笔下意识地勾出熟悉的弧度,那是刻入骨子里的身体记忆。
她的手连带着笔被用力抓住,对方的指甲几乎嵌进柔软脆弱的皮肉。
知安被掐得一疼,瑟缩着想退后,唐柳的力气大得不像个女生,大到知安都以为她要把自己的手骨捏碎。
那双幽黑暗沉的瞳孔直径也变大了一圈,在某个瞬间扩大到近乎看不到眼白的程度,让人升起诡异惊悚的窒息感。
“糖糖”
唐柳的声音轻得令人胆颤心惊,贴着知安的耳朵轻声耳语,一字一句地溢出,“说好了,只画我的哦”。
她甚至俏皮地眨了眨眼,勾着眼线的眼尾翘起,衬得几乎占据整个眼球的瞳孔像只冰冷的黑色玻璃球。
“违背诺言的人,是会被鬼吃掉的,嘻嘻”
她的眼神像躲藏在黑暗里的蛇一样,粘腻地缠绕着知安裸露在外的肌肤,“你,想被吃掉吗?”。
知安屏着呼吸轻轻摇头,被唐柳触碰的那只手带着半边身子都是僵硬麻木的。
“我就知道糖糖不会做坏孩子”
唐柳拨弄着知安的白嫩绵软的手心,慢慢画了几个圈,“画画不能分心,所以从现在开始,只能看着我哦”。
周围的人都不约而同地改了写生对象,只有知安被困在小小的角落里,面前坐着不知何时爆发的定时炸弹。
她的脑子里闪过几条校规,无奈地继续作画,一旦用余光瞥向那棵樱花树,唐柳就会支着下巴浅笑盈盈地盯着她。
知安默默地收回视线。
在画唐柳的五官眉眼时,知安手里的笔总是迟钝不疑的,这种感觉很奇怪,像在画另一个自己,却又觉得不像。
知安总感觉唐柳不该是这副模样。
那她是什么样的呢?
知安想不明白这股违和感从何而来,只能按着唐柳现在的面貌勾勒外形。
唐柳还是穿着上午的米白色长裙,只是原来的珍珠发箍戴在了知安头上。
知安看着她被微风吹起的长发下露出的半截耳垂,心头一动,在人物像上加了枚耳钉。
等她画完这个东西时,不禁怔住,“抱歉,我......”。
唐柳抬手打断她,眼角挂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笑意,“我很喜欢,你画得很好”。
知安放下准备擦去耳钉的橡皮,勾勒得更加细心了。
她低垂着眼,睫毛长长覆盖下来,神情专注,一双圆圆的眼睛在作画时显得格外澄澈透亮。
在勾画到头发时,耳边突然传来唐柳的声音。
与同一时刻在脑子里莫名响起的一道说话声重叠起来。
“我喜欢棕色的头发”
“用棕色彩铅画头发,我喜欢这个颜色”
短短一瞬,四周的光线连带着唐柳的面容都变得模糊起来,在阳光下时隐时现,在虚假和真实的空间里来回交替。
一道不属于这里的瘦幼身影像不断闪烁黑白画面,朦朦胧胧地浮现又消失。
知安想努力看清她的样貌,眼前却像蒙了一层白雾,任她如何凝神都穿不透这层灰白的雾气。
“深一点的棕色,就像雨后潮湿的泥土,躺在地上打滚也不会被人发现。”
“它很像泥土的颜色,不是吗?就像蝴蝶烂在泥里,翅膀都沾上了泥土的味道,变成泥土的养料。没人会去捡起一只浑身滚满湿泥的蝴蝶。”
像被蚁穴蛀空的大坝,一场绵延阴潮的大雨就能让它在霎那间决堤。
“糖糖,你在发什么呆呢?”
现实中唐柳的声音将她从无边的幻境里拉出。
知安迟疑地眨了眨眼,视线聚焦到唐柳不知何时递来的一支棕色彩铅上。
她的目光顿了很久,才慢慢接过,轻声道:“我也觉得它像泥土的颜色,是承载了世间万物,能让漫花遍野,绿植生长的大地色彩,是一种很有生机的颜色。”
知安认真地凝视着唐柳微微失神的双眼,“泥土,不是沼泽”。
“它是万物之始,埋奠死亡,迎来新生,生命是一场周而复始的轮回,生生不息,蝴蝶的骨,血,肉会化在泥土里,蜕变成新的生命”
“我会捡起那只泥蝴蝶”
“啪嗒”
一滴冰凉的水滴在知安脸上。
苍穹之下的云雾翻涌,薄金色的光辉隐入灰白乌黑的阴霾,万里晴空瞬间黯淡。
树木草丛,漫天飞舞的樱花随风摇曳,斑驳晃动的黑影起伏飘荡。
一场绵密潮湿的太阳雨淅淅沥沥地落了下来。
雨声哗然。
打湿了她的发,她的眉,她的眼。
知安在雨里看不清唐柳的神情,但仍是感觉她的视线像深海万里之下的鲸,穿过遥远空旷的蔚蓝色海面望向天际。
周围的人群尖叫着收起画板,四处躲避雨水。
而她们坐在泥土草地里,隔着一层细密的雨幕对视,头发,睫毛都凝结了厚重的水汽,衣服吸饱了水,紧贴在皮肤上,雨珠湿答答顺着衣角地往下掉。
喧嚣,与极致的寂静。
仿佛是一出以雨天为背景,怪诞又荒谬的哑剧。
“骗子”
半晌后,唐柳捂住一只眼,掌心攥成拳,用另一只眼睛直直地盯着她,咧起嘴角,缓缓笑出声。
“你以为那是真的蝴蝶?哈——”
“那只是一只恶心的蛹。蝴蝶?它早就死在破茧的时候了,变成一滩腐烂的泥”
“所以当你捡起来发现它不是蝴蝶,就会毫不犹豫地把它扔进火里”
唐柳的眼神漆黑又直白,仿佛海底深渊的恶鬼翻开狰狞皮肉,盈满了世界所有的恶意,就像现在淋在身上的雨水一样溢出黑色浓稠的毒液,密不透风地将知安从头到尾浇了个遍。
“一点一点,烧得连灰也不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