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唯物正义（1/1）

单针剂的医用纳米血清大约含有2000有效单位的超微纳米机器人编组，在注入人体后的片刻，它们便会依照程序从分子层面上清理机体内累积的已知病菌与毒素。

通过激光照射与微量聚变加热，已知的绝大部分细菌、病毒、被感染细胞和有机毒素将会在1至2毫秒内失活失效，并在人体免疫系统和纳米机械编组的共同作用中彻底分解为无害的有机小碎片。

通常情况下，医用纳米血清的作用效能将在约2小时后随人体血液循环达到峰值。虽然纳米血清无法修复大面积瘢痕与高级损伤，但在其体内循环的过程中，始终保持活性的纳米机器人被证实会在一定程度上修复机体内的部分受损细胞或组织，这对一些不可再生的永久细胞如心肌细胞与神经细胞受损的人群来说是至关重要的附带作用。也因其微弱的修复再生能力，加强型的医用纳米血清有时会在临床上用于严重的阿尔兹海默症或辐射损伤。

换句话说，这些由数亿超微纳米机械体作为主要成分构成的医用纳米血清对于任何已知的从物理层面上攻击、损伤机体的实质物体都能做到有效地灭杀或中和，对于因为中子照射、电击、毒物损伤而生命垂危的机体也有一定的治疗作用。

在大部分治疗程序中，这些无害的医用超微纳米机器人将在机械体堆积的冗余数据造成可能的群体紊乱或纳米感染之前于机体内循环一周左右的时间。在此之后，完成使命的纳米机器人会随人体代谢自动排出体内，并由覆盖属地的高效立体回收系统过滤取回，重新被专业人员调试、清理、汇编至下一组医用纳米机械人编组。

曾挥舞木棒囿困一地的人类自此摆脱了疾病的困扰，不老不死的伟大愿景也终于为这渴求永生的弱小种族展开了其无量宏图的一角。而在如此极致光景的背后，却是古早堆积如山的数百亿死于宇宙大瘟疫时期的人类同胞的扭曲尸骸。

母星的近地轨道上至今仍然漂浮着一块奇特的石碑。那是幸存下来的人类用于悼念死于宇宙大瘟疫中的同胞们的纪念碑。当时因超级瘟疫爆发而十不存一的人类在灾难结束后从木星与火星之间的小行星带中拖拽来了一整块石质小行星，而后以最原始的方式在其上铭刻着具象化的伤痛和思念。

遗憾的是，当时的人们受限于技术力的限制，这些游荡在深空和寂静中的灵魂甚至无法得到一个他们应得的印证他们存在过的痕迹——连大瘟疫纪念碑上刻划的都只能是他们编译过的姓名的缩写符号。

每一个被简单刻画在上边的编号都代表着一位永远消逝在时间长河中的同胞。他们可能是一位在与疾病抗争中不幸牺牲的医护工作者或科学家，也可能只是一位默默无闻地死在寂静中的采矿工人与社会服务者；他们是母亲，是父亲，是孩子，是老人——他们都死了，并且留下了一个满目疮痍的世界。

然而每当无尽的黑暗降临，仅存的光辉便会在此时迸发出耀眼的光辉。

奇迹般走出阴影和灭亡之灾的人们后来为已逝之人塑造了一个崭新的纪念碑，并且使激光精心雕刻过的一面永远面向太阳。这就是人类对先驱者所能表达的最伟大的浪漫与最深刻的敬意。

将在宇宙尘埃中静默闪烁至恒星熄灭的既是百亿个完整的姓名，同样也是百亿个孤独游荡的灵魂。

作为深深被疾病伤痛过的璀璨银河之伟大文明的其中一员，莫西莱尔不会浪费口舌和这些好奇地看着她手上的纳米针剂的原始土著进行“微观生物工程”或“超微机械工程”的名词解释，他们只要知道她不会加害他们便足够了。

莫西莱尔虽然到现在都记不住几种古医学发展史中的常用抗生素，却并不妨碍她在病人的惊恐眼神中扒拉下他们的裤衩，往那些需要帮助的干瘪屁股蛋子上扎几针医用纳米血清。

伴随着解压时放出的大量低温氮气，从人们脚下的金属地面中弹起的是一个由太空玻璃钢一体铸造的专用小舱架。超过200支的全效医用纳米血清正安静地躺在里面，并在氤氲蒸腾的冷气中散发出极致梦幻的浅色蓝光——这代表它们正蓄势待发，并愿意拯救任何信任它们的有机个体。

这就是人类智慧的终极结晶之一，也是这些茫然又敬畏地看着她将它们拿起的人们摆脱病魔困扰的关键。

虽然将高效且暂时无法有效回收的医用纳米血清用以治疗简单的头疼脑热有些浪费，但莫西莱尔明白这是前期快速收获流民们的信任的必要投入之一。

由于纳米血清独特的物理特性并不适用于常见的无痛注射器，所以那些被莫西莱尔从医疗箱里取出的血清注射针筒的针头皆在舱内灯光下闪烁出无尽锋利的锐芒。——注射筒的针头都是一次性的，但是工业级别的不锈钢却能让任何初见其锋芒的人类不由自主地心生退意。

卢恩他们不是傻瓜，看见莫西莱尔把这些针筒拿在手上的时候就意识到了将要发生什么。

唯物主义者的利器被她紧握手中，莫西莱尔的眼神在此时突然变得犀利了起来。她眯起的眼睛开始如同寒冬的凛冽之风一样在鸦雀无声的人群中不间断扫射，似乎任何人的任何细微的动作都有可能为其招致即临的不幸。

卢恩咽了咽口水，将原先想让莫西莱尔为他医治咽喉肿痛的念头悄悄压下，连几个从头到尾都在咳喘的病人也在此时不约而同地保持住了沉默——可惜受刺激的支气管和上气道是不会骗人的——就在几位有严重咳喘症状的病人通红的脸蛋开始有转紫的迹象的时候，卢恩身边的大肖恩终于再也按捺不住喉头间滚涌的欲望，剧烈地咳嗽起来。

在舒爽地猛咳之后，想起什么的大肖恩脸色猛地一变，却正好对上了莫西莱尔投射过来的温情的目光。

他看见不擅长微笑的莫西莱尔露出一个没有温度的笑容，手中的骇人长针头也在此时爆发出摄人的极光。

“这是为了你好。”她如是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