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我所特许的！（1/1）

“海伦娜，不介意我将你的丈夫借走一会儿吧？”卢恩和他的妻子打了个招呼，得到这位女士的首肯后才带上迪伦继续向前。

接下来他们又走访了好几家人，队伍的规模也开始慢慢扩大起来。看着队伍后头正和费尔南多交头接耳的另一位老先生，迪伦心中的疑惑更加地深刻。

他对这个面相平凡的老头儿没什么印象，只是隐约记得他叫欧文，以前似乎就是个老实巴交的农民。

队伍里有好些都是如自己及欧文这样平日里默默无闻的普通人——那么大人召见他们究竟是做什么呢？

“卢恩先生。”迪伦快走了几步，来到了卢恩的身边。

“怎么了？”

“大人找我们有什么事吗？”他忐忐忑不安地开口询问着，活像一个要觐见神官的乡巴佬。

“到了就知道了。”卢恩卖了个关子，粗糙的眉毛在迪伦面前弯起来，“不用这么紧张，她又不会吃了你。”

“她只吃小孩儿。”卢恩神秘地补充到。

“啊？！”迪伦吓得差点坐倒在地上。

“开玩笑的嘛。”卢恩面无表情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卢恩这家伙什么时候也会开玩笑了？迪伦想不明白，但还是点了点头，与队伍里大部分的人一齐安静地跟在卢恩的后头。

莫西莱尔的逃生舱离他们的营地并不远，但是迪伦还是觉得自己在迷雾里走了很久很久。似乎是突然地，那具岿然的轻易灭杀了几十只行尸的钢铁巨像就完全地从模糊的轮廓化为挑战规则的清晰轮廓来了。

它还是耸立在原地，以一种睥睨的气势静默地守护着这位女士和这位女士的居所。迪伦已经不是第一次近距离观赏这座饱含凛冽气息的奇迹造物，但每每站定在它令人敬畏的擎天伟姿之下，身为渺小之凡人的柔弱心灵都会被其闪耀的辉光所深深震撼。

他从前就是一位蒸汽锤操作工，所以与常人相比更能深刻地理解这些精妙绝伦的规则机械。

它如此地端庄，紧凑粗犷的外形下却隐藏着使他着迷的能湮灭一切的伟力——它比他从前见过的所有战争机械都更加流畅、自然也拥有那些相形见绌的粗陋之物所绝无法比拟的棱角分明的极致美感。

他如此地想要伸手触摸它冷硬的身躯，却又唯恐自己手掌的干瘪无力会玷污它维持恒久的纯洁。

也许它合该站立在此地，以完美的姿态接受凡人的顶礼膜拜。

“好看么？”

“好看。”

迪伦深深地痴迷在纯粹的机械造物为他带来的独特感受之间，过了半晌才反应过来和他搭话的是一个他有些陌生的声音。

他转过头去，正看见离得不远的他们的新任领主的脸。

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站在他们的身后，嘴角带着的似有若无的笑意为她肃穆坚定的面容增添了一点使人捉摸不透的迷惑性质。

“这就是我找你来的原因。迪伦。也是我找你们来的原因。”

“我叫莫西莱尔，你们就直接叫我的名字就好。”她并没有邀请他们进入自己的居所，而是缓声地说道：“营地的一切目前都暂处于起步阶段，而我初来乍到所需要学习的事情又还有那样地多——所以我让你们来了，便是希望能够共同建立起一个足够在‘黑潮’中扎根的家园。”

迪伦做梦都想不到她会记住自己的名字，但是惊讶之余心头的疑惑更甚。他不敢出声询问，天性无忧无虑的小老头儿费尔南多却直接喊出了在场的所有人心中的疑问：“可是我们只是普通人呀？”

是呀，他们只是普通人啊——灾变前的社会中默默无闻的底层柴薪，怎么可能为她挑战裂隙的伟业提供助力呢？

一群流离失所的难民、前一天甚至还在茫茫的迷雾中过着失去希望朝不保夕的生活的无用之人怎敢与跨越星河掌握光芒与机械奥秘的超凡之人并肩站定在舞台的中央？

莫西莱尔这样的人将来注定会在历史的长河中占有一席之地——而他们？他们中的大多数甚至连自己的名字都拼写不全——这就是上层人与下层人之间的差距、让人绝望到只会心生纯粹敬畏的差距。

这个世界从来就只属于神祗和王权。如今没有了神祗，这个世界上也还有君权神授天命攸归的帝王。

教廷、神术士，全知科学联合体、服务于贵族们的教授学者——历史的谱写方式是和他们凡人没有任何关系的。

上神曾亲口下降过神谕：他们这种人只要在工位上好好地拧螺丝、按开关，就是天然地对这个完美社会最大的贡献。莫西莱尔应该知道这个世界运转的残酷方式，因为这句话卢恩昨晚才亲口告诉过她。

“是的大人，我只会种田呀，您是不是找错人了？”叫欧文的老农民小心翼翼地询问道。

“大人。我猜您一定是搞错什么了。”泥瓦匠兼木匠荷鲁斯也开始小声地提醒她。

是的，这位全知全能的女士一定是从哪里得到了什么不靠谱的言论、所以误以为他们都是拥有超人技能与特长的大先生们。他们不想欺骗她，也不想她受骗。

也许是在她和她完美的机械造物前失去了往日的冷静，也许只是纯粹怜惜这位女士珍贵的时间，迪伦冒失地说出了这样一句话：“我们做不成什么的，大人！”

晕头转向了的迪伦在讲出这话后立刻就从背上冒出冷汗来——也就是这样轻飘飘得与鹅毛没什么区别的一句话，彻底牵引了她情感的闸门。

这是他们第一次看见这位女士皱起眉头。她的脸上依旧没有表情，亘古机器般冰冷的五官却透露着罕见的愠怒。

所有人都被她压迫性的气息吓得不敢大声喘气，低头视地时也能无比清晰地感受到她剧烈的呼吸中饱含的愤怒的火焰。

“你们不普通。你们和我一样。”过了很长很长时间，他们才听见她再次开口。

“因为你们中的一部分来自卢恩先生的推荐，另一部分直接由我观察后挑选而来。”

“我从来没有看错过人，也决不允许你们承认自己的无用后沉溺在亲手编织的泥沼之中。你们该行，因为这是我所特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