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会有办法的(1/1)
“我知道了。”
在听完佐伊的汇报后,老将军只是给出了一个简单的回复。他随后依然是转过身去,浮肿的双眼盯着那座巨大的沙盘。
“知道了?”佐伊无法接受这样的回答。东三区的森林里有一批罕见的拥有自我复制能力的变异蜘蛛,如果不及时加以约束放任其成长,很快它们就会形成一片看不到头的蜘蛛海洋,不仅周遭的所有活物难逃一死,甚至还会威胁到将来的补给道路。
除此以外,还有那些剥皮者、近段时间又活跃起来的天启骑士团...这些哪一个不是火烧眉毛的要紧事,他居然只是说了一声“我知道了”。
她最不能接受的是,是那装载着可以改变人类历史进程的知识的发声机器就这样被他丢在一边。
“我要求与总部联系。”她手里死死攥着自己的委任状。
“不行。”他毫不迟疑地拒绝了她。
“为什么?”佐伊愤怒地看着他。
老将军轻描淡写地瞥了她一眼,无视了她。
“其他人呢?”佐伊发现了不对劲。
“出去了。”比尔淡淡地说。
“我要求与总部联系!”过了片刻,佐伊又重复了一遍刚刚的话,而这一次,她是一字一顿地对他说的。
然而比尔的注意力依然集中在沙盘上,甚至连看都没看他。
“请回答我,将军,”她向前一步,“您没有权力限制我的合理通讯请求!”
“因为通讯电缆前几天被一帮疯子挖断了!天才!”比尔终于不耐烦了。他推开挡在他面前的佐伊,嘴里嘟囔着:“天呐,真是顽固。”
“你到底是来干什么的?”比尔皱着眉头看着这个头发乱糟糟的姑娘。他打开燃气灯的玻璃罩子,点燃了下一支雪茄。
“我是中央特派前来协助您对黑潮临近区的统筹把握,”佐伊冷冷地说,“军事训练、情报支持、后勤物资管理,这些我都擅长且有信心做好。”
“我要的是军队、火炮和枪械,不是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异想天开的理论战术家和她只停留在纸面上的构想,”比尔注视着她的眼睛里闪烁着讥讽,“在我看来,你的内燃机与这些技能根本一无是处!”
“它们有用,而且比一支军队更加重要!”佐伊的胸膛猛烈起伏了两下,然后冷静地与他辩论。
“强军不只是强器械,后勤保障、精神指导与情报工作缺一不可!”她严肃而认真地说。
“哈!那你想怎么样?用你们瑞瓦肖民主共和国的什么‘社会主义著作’去战场上感化蠕虫和尸体吗?”他在“后勤保障、精神指导与情报工作”中只抓住了“精神指导”四个字。
比尔阴阳怪气的样子让佐伊忍不住想要在他讨人厌的脸上来两拳。
“我们的军队有着全联合军最低的战时崩溃率和被转化率。”佐伊微微昂起了脑袋,红褐色的在末端自然卷曲的头发顽强而不折不挠。
瑞瓦肖民主共和国的军队向来以最低的物资保障与最旺盛的战斗力而闻名。
不可否认,这个脱胎于旧瑞瓦肖封建帝国的新生国家为全人类抗击黑潮的事业做出了巨大的贡献。
他们的支援军总是活跃在最艰难的地方,并且总是保持着最高昂最坚定的意志。
当其他联合军的士兵因为缺乏酒精与咖啡的补给而意志消沉战力削减的时候,他们却能在泥泞、沼泽或阴冷的壕沟中仅靠一些冷土豆与炒面粉就维持住他们身体的机能。
人们总是好奇当他的其他盟友实行一周一换岗的制度以防止士兵在高强度磁场下发生转变的时候,他们是如何仅靠几本书、几张聊胜于无的黑胶唱片和一些充满异国情调的歌曲坚持一个月以上的。
瑞瓦肖民主共和国的士兵们把这归功于他们人手一本的《资本论》与《共产宣言》,而其他人则对此嗤之以鼻。
一部分科学家认为他们的战斗力与坚韧的心性与当地的饮食文化有关,全知教会则认为这恰恰是上神慈悲神佑的结果,并高调声称“教团正统在瑞瓦肖”——当然,在这个国家拒绝了教团护教军入驻其首都的合理请求后这个说法就转变为了“教团正统在南加仑”。
反正教团的“正统”每年总要变上几次的,所以大家早都见怪不怪了。
比尔被她的回答噎死了。因为不管从哪个角度来说,瑞瓦肖民主共和国的支援军都是非常优秀的存在。
虽然各国的支援军都值得钦佩与肯定,但来自瑞瓦肖的军人是用一场场艰苦绝伦的战斗才赢得所有人的尊重的。
这么一支不被人看好的军队,总是用最少的物资,防守在前线最艰难的地方。
瑞瓦肖民主共和国甚至都不在这片大陆上,但他们却只称此为“全人类之共同伟大事业”。
如果她真能把要塞的几支混合部队训练到他们军队的程度——不,哪怕只是有其二分之一的强韧,都能极大地缓解东线后方的防守与镇压哗变的压力。
但是这样一个小姑娘能么?
比尔冷笑了一声,丢给她一份文档。
佐伊接过了它,然后借着灯光仔细起来。
而越往下看,她的内心却越是不安。
“西线前哨失守”、“格温要塞三十三及三十六联合步兵师全体牺牲,情况不明”、“北部群山出现异常震动”、“月河上游污染持续扩大,或七日内扩散至明溪、灼河一带”...
明溪...小希他们就在那里。
文档略微泛黄的纸张上记录着一连串让她心惊胆战的事情。她的呼吸逐渐急促起来,耳边的呢喃声也变得更加清晰、更加恼人。
“看完了么?”比尔粗粝的嗓音将她拉回了现实。
“我们会有办法的。”她深吸了一口气,坚定地回答他。
没想到比尔却像是听到了最好笑的笑话一般哈哈大笑起来。
“好,你说你有办法。”比尔忽然敛住了笑容,面容变得严肃又刻板。他的笑声上一刻还回荡在狭窄的指挥所里,下一刻就全然消失无踪。
“要塞北区的流民中出现了一种新型的瘟疫,传播方式不明,你怎么办?”
“老镇一线义务兵密谋哗变,你怎么办?”
“护教军准备在本就不多的泰坦军中撤走一半用作盛典巡礼,你怎么办?”
“后方装备老化,无法有效杀伤敌人,你怎么办?”
“双月将至,我方全员缺少弹药补给,你又怎么办?”
在他一连串的质问下,佐伊的脸色慢慢变得发白。
她咬了咬嘴唇,最后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现在,很抱歉,我要回去休息了。”比尔披上了大衣,毫不客气地关掉了燃气灯。
他踩着军靴嘎吱作响地走过她的身边,然后甩上了指挥所的木门,只留下佐伊一个人孤独地站在黑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