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双月已至（二）（1/1）

“下大雨了。”一个男人站在卢恩的身边。他把手上的伞往老朋友的头上捎了捎。然而这把路边捡来的伞实在是太古旧了，以至于从它的破洞里漏下来的水比它所能挡住的还要多得多。

“你为什么不回去？”万科尼特问他。

“...我不知道。”卢恩盘腿坐在泥泞的土地上。他的裤子和衣服早已经彻底被浸湿了，但他只是看着不远处的几个隆起的土堆，脸上的表情在大雨中显得淡然而麻木。

“你在为他们的死亡自责，是吗？”万科尼特的声音低沉而浑厚，讲话时就像是一个闷在瓦罐里的浑水咣当作响。

“...也许是吧。”冰凉的雨水划过他的脸颊，噼里啪啦地淌过他吸饱了水的外套和裤子，顺着小土坡往脚下的低洼处流去。

“可他们已经死了。”万科尼特提醒他。

“我知道。”卢恩回答，声音平静得让人心底发怵。

那些汇聚起来的黄色水洼越涨越高，直至触碰到那些突兀地出现在这里的土堆们。

他总觉得大雨中还能听见他们的哀嚎。

“它们来了！”

一个声音将卢恩从遥远的回忆中拉了回来。

在偶尔划过天际的苍白的闪电中，卢恩下意识地向着射击塔顶部外界的天空一角望去。在这场空前迅猛的暴雨之下，本地长久缠绕的迷雾反倒在此时退却了。

正因如此，卢恩才得以瞥见积蓄已久的铅云背后那日渐衰微的旧日的模糊一角与早就浑浊不堪的天空。

伴随着旧日在遥远地平线后的彻底湮灭，主宰天穹的圆月升起来了。万古之月依然澄澈明亮，然而其后跟随的一轮妖冶红月却足以使任何正在观望的人感到毛骨悚然。

与恒久的万古之月相比，嵌在天穹左下角的红月无疑是这整片已经数百万年未曾变动过的群星中最不寻常的一个。

即便微如钱币大小，其视星等值在粗略估计下也绝对超过了-20，这个亮度已经远远超过了不远处正值满月期间万古旧月的-13（越小越亮），即便还达不到旧日的程度，其散发出的红光依然足够使当前视野所及的一切都涂抹上嗜血的猩红，并将这颗星球面向它的一部分提升至黄昏时分的亮度。

这个程度已经足以满足人们日常工作的需求了。

也难怪在第一次红月升起后就有人将这颗前所未见的星体其称为“新月”，而把旧时代常规意义上的太阳与月亮叫做“旧日”与“旧月”。

而在红色新月的影响下，不断有形体异常的恐怖之影从茂密幽深的森林中钻出。它们大多数是本地受到黑潮磁场影响而堕落变异的动物，但也有不少平时就游荡在这片土地上的人类尸体哀嚎着朝着营地蹒跚步行。

虽然不清楚是有意识地在向着营地进发还是只是偶然经过这里，这片平原上唯一还耸立着的建筑毫无疑问已经成为了它们唯一的目标。

这些由半腐烂的松鼠、狐狸、貂和山地野兔组成的第一波冲击浪潮很快跨越了与他们朝夕相伴的明溪，裹挟潮湿的泥水与枝叶朝着营地冲来。

然而面对这些翻涌着的尸体浪潮，卢恩他们却始终只是牢牢把握着手里的枪把，一枪未开。

轨道枪的弹药是有限的，他们不会将宝贵的抛体浪费在这些除了迅捷外一无是处的小型黑潮生物上。

营地的围墙平均高度有六米左右，这对于一个总人数不足百人的微型营地来说是一件非常了不得的事情。

寻常的小型动物绝无可能翻越这道木制壁垒，真正对营地有威胁的只有诸如腐化野猪、腐化山熊之类的大型动物。

他们现在要做的唯一一件事就是耐心地等待，直到有价值的猎物出现在他们的视野中。

果然，他们今天在营地外围修建的防御工事很快起到了作用。

由于腐化生物短视的生物特性与狂暴的嗜血欲望，不断有头脑遭到侵蚀的腐化怪物一头撞死在拒马锋利的木刺上或跌入壕沟摔断脖子，即便其中一些较为聪明的个体意识到了这些简单的工事的恐怖杀伤力，然而这时候再想要改变方向就不可能了。

因为只有当你身处一股可怕的湍流中时，你才能切实地体会到个体在群体前的渺小与无能。

无论是自愿也好，是被动也罢，这些腐烂的怪物的前锋部队一波接一波地撞死在围墙外围的拒马与鹿砦上。

简单扎制削尖的拒马和鹿砦上很快就扎满了各类腐化生物的肉体，得益于腐化后获得的令人畏惧的生命力，它们其中的一部分甚至第一时间都还未死去。

然而在身后不计其数的汹涌的活尸的冲击下，它们很快就伴随着不堪重负的拒马鹿砦一同解体在瓢泼大雨中，直至被蹄、蹼足、爪和哺乳动物的脚掌践踏成血肉模糊的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