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我要演黄世仁（1/1）

知青点共有十二间草房，前些年知青最多时，这里曾经住得满满当当，有些知青不得不到社员家借宿。

这两年，知青们大举返城，都走得差不多了。现在，只有柳荫一个人还留在这里。

吕战的车子刚刚骑进知青大院，就看到小龙在院子里玩，吕敏在帮柳荫洗衣服。

“铃铃铃！”吕战故意摁响铃铛。

三人回头一看，都是眼前一亮。

小龙第一个跑了过来。

吕战笑道：“待会儿让你柳荫姐炒肉给你吃！”

没想到，小龙最感兴趣的却是自行车：“阿哥，洋车子给我骑！”

以他的身高，没法坐上车座，只能把一条腿插进自行车的三角架，踩另一边的踏板，俗称“别大梁”。

小敏和柳荫感兴趣的是吕战为什么突然焕然一新。

“阿哥，谁给你买的衣服？”小敏走上来，摸着吕战身上的的确良衬衫。

“我自己买的！”吕战笑嘻嘻地说，然后掏出四张“大团结”，“你的学费我给你准备好了，大后天开学，我送你去报名！”

吕敏今年考上了新河区第一中学，学费7块8，她明知道哥哥手里没有钱，已经准备辍学了。

吕战又说：“我还买了六尺的料子，准备给你做两件衬衫！”

小敏长到十六岁，好像就没有穿过新衣服。她的身高大概在一米六五，却是极瘦，像根豆芽菜。

吕战心想：“从今天开始，我要让小敏每顿都能吃饱，隔几天就能吃上肉。别错过了这个发育的阶段！”

小敏虽然不知道哥哥心中所想，却也激动得眼睛湿润，但是，她警惕地问：“阿哥，你哪来的钱？”

吕战只好骗她：“我找到工作了，顺便支了点工资，先把你的学费给解决了，以后慢慢还！”

听他这么一说，柳荫问道：“公社书记真给侬安排工作了？在哪个部门？”

“文化站。”

“侬为什么不让他把侬安排进食品站，或者供销社？”

进食品站，可以买到便宜的肉或者分到不要钱的下水；进供销社，可以买到各种批发价的商品，还不要票。

这两个单位最让农村人眼红。

吕战也不能告诉她自己的真实目的，只是故作为难：“能进文化站已经很不容易了！食品站和供销社，谁都想进，难度大！”

说着，他从车把上把猪肉取下来：“你先把荤油炼出来，我去摘点豆角和茄子。今天晚上他们在你这里吃，大家热闹热闹，从明天开始，我们就不在这里住了！”

柳荫一愣：“怎么，文化站还给分了宿舍？”

她的目光有点黯然。

吕战笑道：“俺家的屋顶都漏雨了，眼瞅着要塌，还怎么住人？我在文化站要了两间房子，我跟小龙一间，另一间给小敏。你要不要去跟我们一起住？”

柳荫的小脸一红，羞涩地摇了摇头：“阿拉跟侬住在一起，算怎么回事？”

吕战笑道：“算我对象！”

“呸，不要脸！”柳荫扬起巴掌，却没有真的拍下来，“侬是想死，还是不想活？”

说着，她看向小敏，“小敏，刚才阿拉说吕战油嘴滑舌，侬还不相信，这回侬亲耳听到了吧！”

小敏笑道：“荫姐，做俺家嫂子不好吗？”

这一次，柳荫没有用她的口头禅威胁小敏，而是认真地说：“想让阿拉做你的嫂子，除非侬哥哥考进魔都的大学！”

吕战一听，故意叹息道：“有缘无分呐！”

他虽然喜欢柳荫，却也只是喜欢，让他跟柳荫结婚，就算柳荫同意，他还不愿意呢！

这姑娘身上的狐臭没治好之前，他绝不会离她太近！

同时他也知道，柳荫虽然对他有好感，却绝不会嫁在这个穷地方，哪怕他再帅也不行。

吕战拎着柳荫的菜篮子，回自家的菜地里摘了茄子和豆角，又带回知青大院。

炒菜的时候，吕战非要露一手，于是，小敏帮着烧火，柳荫在一旁闲坐。

随着肉香弥漫，小龙也没有心思玩自行车了。

他来到近前，突然问了一句：“阿哥，我到底是俺家的老三，还是老四？”

柳荫摸着他的小脑袋：“侬上面只有一个哥哥，一个姐姐，当然是老三啊！”

小龙却有点困惑：“庄里几个老头经常说，我应该排老四！”

柳荫和吕敏都有点懵，她们同时看向吕战：“是不是有人在小龙面前瞎说什么了？”

吕战将炒好的豆角肉丝盛到盘子里，缓缓说道：“那些人没说错。我四岁那年，也就是小敏两岁的时候，阿爸、阿妈又生了一个男孩。当时，咱爷爷病得快不行了，虽然看病不花钱，但是他需要营养，家里却连一个鸡蛋都拿不出来。阿爸、阿妈怕老三在俺家受罪，就把他送人了，换了二十个鸡蛋，给阿妈和爷爷补身子。但爷爷还是死了！”

听吕战说完，柳荫、小敏、小龙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吕战继续说道：“这件事小敏肯定没印象，其实我也记不清了，毕竟那时候我才四岁。后来阿爸、阿妈唠叨几回，我才知道有这事。阿爸、阿妈让我一定不要跟小敏讲，没想到，村里这些老东西居然跟小龙说了！”

柳荫问道：“如果侬将来日子好过了，还会寻找这个弟弟吗？”

吕战想了想：“只要我们解决了温饱，我一定会想办法找一找。就怕老三的养父、养母嫌我们穷，不想让老三认我们！”

然后，他向小敏和小龙说道：“你们给我好好学习，将来都考上大学，争取成个名人，能让自己的照片登在报纸和杂志上。小龙应该跟老三长得像，到时候，老三就会主动来认亲的！”

小龙从盘子里捏了一根肉丝，一边大嚼，一边摇头摆尾地说：“我要当演员！”

他这么一说，大家都笑道：“你想演李向阳吗？”

电影《平原游击队》中的李向阳是这个年龄孩子的偶像。

出乎大家的意料，小龙却摇头说道：“我想演黄世仁！”

吕战、柳荫和小敏都是错愕不已，他们面面相觑。

“为什么？”

“那么多的好人不演，非要演坏蛋？”

“侬这孩子，小小年纪，脑子里装的都是什么？”

小龙却有点委屈：“我要像黄世仁抢喜儿一样，把柳荫姐抢回家，给阿哥当媳妇！”

柳荫弄个大红脸：“吕战，这是不是侬教的？”

吕战连连摆手：“我才不会教他这些，抢谁也不能抢你啊！”

“侬的意思是，是个女人都比阿拉强？”

“我没这么说！”

“侬就是这个意思！侬是想死，还是……”

柳荫的口头禅刚说一半，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呼唤：“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