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再遇王戎(1/1)
“师傅,我们的仇家是谁?”
“这个你不用管。你记住,以后行走江湖须遵守三件事。第一,不得和外人说自己是咸鱼宗传人。
第二,你们还有个师叔,叫范剑,为人疯疯癫癫。你若有缘和他相遇,可以暗中和他相认。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我们咸鱼宗的宗旨就是逍遥自在,无拘无束。天塌下来也不用放在心上,遇事能躲就躲,能苟就苟。
再一个,你的身体结构与常人不同,我看就没有娶妻生子的必要了。这样最轻松不过,能省去很多烦恼事。”
我点点头,说道:“徒儿记住了。可是,师傅,你被人害得这……”
师傅打断我的话,说道:“我都对付不了的人,你和路小鸡去寻仇不是等于送死吗?倘若那天你有缘遇到你师叔,再说吧。”
师傅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继续说道:“还有,路小鸡心智不健全,脑子时好时坏。他根本就不懂得人心险恶。你要好好带着他,照顾好他。反正,他一直都听你的话。
至于你失忆的情况,我一直也没搞明白是什么原因。幸好你最近没有复发。以后有机缘,还是要找个名医看一下病吧。”
“放心吧,师傅。我会照顾好师弟的。”我看得出来,师傅最放心不下的就是路小鸡。至于自己得的怪病,我倒是一点也不在乎。师傅断断续续又和我交代了一些琐碎的事。
讲着讲着,师傅突然露出很疲倦的样子,说道:“我今天累了,就说这些吧。你先去忙。”说完,师傅闭上了眼睛。
我凝视着他一段时间,便也离开了,轻轻关上屋门。
屋外,逐渐下沉的落日,把天际边的云朵染红了。我不禁有点怅然。
第二天,我喊来路小鸡,两个人拿着锯子,把一棵大树锯断了。我估摸着师傅的身材,觉得树干太长了,又从中间锯开了一部分。接着,我们把大树中间都凿空了。
路小鸡凿得满头大汗,不解地问我:“师兄,我们凿空这棵树干什么?”
他还是没有看出来,我是在给师傅准备一口简易版的棺材。
我并不回答他,只是说道:“你爬进去躺着,看看舒不舒服。”
“挺舒服的。师兄,我今晚可不可以睡在这里,蛮好玩的。”路小鸡的声音从中空的树干中传来。
“不可以。”我说完就走了。
路小鸡从来不去想明天会发生什么。也许,他才是咸鱼宗最合适的掌门人。
二十多天后的一个早上,师傅突然走了。那天清晨,路小鸡和往常一样,去给师傅喂粥,却发现师傅闭上了眼,再也醒不来了。
“师兄,师兄!师傅他驾崩了。”路小鸡哭成一个泪人,慌张地跑来找我。
“驾崩,那是说书人形容皇帝死了。我们平民百姓用不起驾崩这个词。”我淡淡地纠正他,心里没有任何涟漪。我早就想到这一天了。
对于师傅来说,平静地死去,或许胜过痛苦地活着。起码,一动不能动的他,现在解脱了。
我们连着长椅,把师傅的尸体抬到屋外,并解开他全身衣服,用沾水的布轻轻擦干净师傅的尸体。由于长期卧椅,师傅尸体背后的皮肤全是紫色的,到处可见大小不同的疤痕。
我想,这些年来,他只能在如此狭窄的空间苟活着,应该也厌倦了自己的人生。
我们两人小心翼翼地把师傅尸体移到中空的树干里。到这时,路小鸡才明白我之前挖坑、凿树是为了什么。
我走回去,把师傅屋子的木门拆了,锯成两半,再钉在中空树干的两头。这样就算是入棺了。接着,我们两人又抬着装有师傅尸体的中空树干,慢慢放到挖好的大坑里。
整个过程中,小蛋一直跟随着,没有嚎叫,只是静静地看着。
“填土吧。”看着坑里的树干一会,我平静地说道。泥土纷纷落下,终于把大坑填平了。
“师兄,我们是不是还得给师傅弄个墓碑啊?”
“对,你去把师傅那屋的窗户拆了,把最大那片木板拿来,还有师傅的笔和墨。”
路小鸡拿来木板后,我把它锯成一个长方形,然后慢慢地把木板的一头,插入填埋师傅的大坑上。我在大木板的一个面,画了一条鱼。
画完后,路小鸡伸头过来看了看,疑惑地问道:“师兄,这该不会就是墓碑吧。”
“没错,这就是墓碑。师傅生前和我说过,他死后一切从简。我就遵循师傅的意愿,简简单单搞下。
以后我们两个死了也是这个待遇。反正,墓碑的意义在于标明埋葬师傅的地方。将来,我们回来时可以找到师傅的坟,就可以了。”
“师兄,你意思是我们要离开这里吗?”
“是的。师傅既然不在了,我们就该去看看外面的大世界。”
“打算什么时候离开?”
“十几天后吧。”路小鸡露出迷茫的神情,他可能没想过要离开这里。而我早就有这个想法了。
自从上次见过王戎后,差不多两年了。我做梦都想去山阳县云台山竹林处,去找王戎学长颈琵琶。
我和路小鸡在师傅的墓碑面前恭敬地磕了三个头。这场葬礼就算是落下帷幕了。
接下来的时间里,我们开始整理师傅的遗物,和打造一辆猪车。
小蛋现在身长已有两米多了,长成了一只风华正茂的成年野猪。
作为一名座骑,小蛋在很多方面都是秒杀牛、马、驴的,比如说充沛的动力,一秒破十的加速力,超强的续航力。
特别令人惊叹的是它对地形的适应能力,除了不能过河,什么山地、林地、草地,都是一猪绝尘。但是小蛋也有它的重大缺陷,就是猪身稳定系统太差了。
好几次,小蛋在急速过弯的时候,直接把我和路小鸡全甩了来。而它还浑然不知,继续往前冲。
直到半个小时后,一瘸一拐的我们才看见远处尘土飞扬,那是我们的好大哥,回过头来接我们了。
打造一辆猪车刚好可以提升小蛋的稳定性。当我把带有两个轮子的猪车套在小蛋身上的时候,它就变成了三轮车。
起初,小蛋对猪车是比较反感的,当我扇它几个大嘴巴后,它就乖乖就范了。
师傅的遗物不多,一把剑,几件衣服和两本书。一本是《中原女富豪通讯录》。我笑了笑,看都不看,就连同师傅的衣服,一把火烧了。
另一本是《菊花宝典》。我本以为是一本花卉种植技术的书。结果打开一看,里面全是看不懂的文字,中间有几张奇怪的插图。后来我才知道那是梵文。
我翻看了几页,虽然看不懂,但觉得有趣,便留了下来,放在行李中。
令我意外的是,师傅还留给我们几锭白银,再加上我们存下的五铢钱,足够我们去浪上一段时间了。
一切准备就绪后,我和路小鸡驾驶着小蛋,出发了,离开森林,去寻找我的音乐梦。
一路上,我时常想起师傅。他若不是因为奇怪的肌肉萎缩,应该会活得很开心,当一只无忧无虑的咸鱼。而如今,师傅已经永远躺在冰冷的地下。
人生真的是一病缠身万事休。
感觉,我们咸鱼宗个个都有病,料想那未曾谋面的师叔范剑大概也是有病。
回想当初,我和路小鸡都是弃婴,而我还有少年痴呆症。若不是师傅和师弟,我早该死了。
承蒙多年关照,师傅!
其实王戎当初说的那个地方并不远,我们沿途问路,骑了三天小蛋,终于来到了山阳县云台山脚下。
“呼,呼。”路小鸡把猪车停下来。我从车厢里走出来,仰望云台山。
一眼望去,这云台山到处可见郁郁葱葱的松柏,浓荫中有清涧流水,幽径曲桥。山虽然不算特别高,但是山路崎岖,看上去不好走。
我对路小鸡说道:“让小蛋休息一会再上山吧,它估计饿了。”说着,我便把猪车从小蛋身上卸了下来,欣赏起山景。
小蛋欢快地在山脚下啃食树叶、草根。路小鸡则找了一处阴凉的地方,方便起来。
小蛋见路小鸡蹲下来,便小跑过来,在他后面守着。小鸡拉一块,它啃一块,一人一猪也算是相辅相成。
歇了一小会,我便喊道:“走吧,上山找竹林去。”
“好的,师兄你坐稳了。”路小鸡再把猪车套上,驾着小蛋,继续往山上走。
山里可不像森林,非常危险。我们把速度降下来,遇到险处、窄处,还得下车步行。万一,小蛋动力不足,或者是刹不住脚。那咸鱼宗可就全军覆没了。
云台山上的茂密竹林还不少。我们找了好几处,都不像是王戎说的地方。
路小鸡不禁有点丧气起来,说道:“师兄,这王戎不过只和我们见过一面,会不会是骗我们吧。”
我笑着说道:“不会的,王戎是性情中人,你莫着急。就算是骗我们,这沿途的风景不美吗。师弟,你记住,我们只管昂首自行,莫问前程。”
正在这时,转角处出现了一片很大的竹林。林间有条小道,看样子是人走出来的。我们顺着小道继续前行,隐约听见了乐器演奏的声音。
“总算找到了。”我兴奋地说道。
我们循着乐声而行,前面豁然开朗,在一片空旷之处,有四人正在一间大竹棚下合奏,远处还有几间竹屋。
我赶紧让路小鸡停下来,走出车厢,对小鸡和小蛋说道:“我们不可发出声响,打扰了他们,慢慢走过去聆听即可。”
路小鸡点点头,小蛋也摇着尾巴,表示听懂了。走到五十米左右,我们停了下来。
只见四人当中,有一个少年郎长得十分俊俏,明眸皓齿,吹着笛子;一人豪放不羁,弹着琴;一人孤傲不群,敲着鼓。
最后一人背对着我,弹着长颈琵琶,从背影上看,似是故人。
除了那少年郎瞄了我们一眼,正面对着的两人看都不看我们。我在一旁听得如痴如醉。
过了大概几分钟,奏乐停了。那少年郎好像说了些什么,背对我的那人起身转了过来,正是王戎。
“老侠、小鸡,你们真的来了,好久不见了。呵,你们把猪大哥也带过来了。”王戎向我们缓缓走来,亲切地向我们打招呼。
谢天谢地,两年不见,王戎还记得我们。
“王兄,两年前承蒙邀请,这次我便就斗胆上山,求王兄教我长颈琵琶的。”我也不客套,直接向王戎说明来意。
反正,当初王戎曾承诺过,只要我去云台山找他,就教我弹奏长颈琵琶。
王戎哈哈大笑,说道:“教你弹奏长颈琵琶,那是小事。来来来,我介绍几位朋友给你们认识。”说完,王戎便拉着我们的手,走过去。
一盘寒暄之后,我便知道另外三人的姓名。那吹笛子的美少年叫阮仙,那弹琴的豪放男叫嵇康,那敲鼓的孤傲男叫阮籍。
“两位既然是来此处学艺。不知可懂得一些音乐之道,又有什么一技之长?”阮籍冷冷地对我们两人说道。
“我在乡下和别人学过一点皮毛音乐,目前只会吹箫。”说完,我便从内兜里掏出竹箫,向众人示意。
但一旁的路小鸡可就为难了,因为他啥乐器也不会。
“我喜欢干活,会帮你们炒菜煮饭、挑水种地、打扫卫生。我,我是来陪师兄的,不懂音乐。这乐器你们若是不教,也罢。对了,我师兄还会唱歌和酿酒。”
意外的是,嵇康、阮籍一听路小鸡这话,脸上隐隐有喜色。
“你喜欢干活?”嵇康忍不住追问一句。
路小鸡露出自豪的表情,朗声说道:“对!我只要一天不干活,手脚就发痒。活越多越好。”
嵇康、阮籍相视,会心一笑。
“雷兄,既然你会吹箫,又会唱歌。不妨露一手给我们听听。”
我也不客气,说道:“那我就献丑了。”
“呜咽呜咽。”箫声从我口中响起。按照店主林枫的说法,箫声应该是婉转舒缓。可在我的口中,却变成了婉转哀伤,有点像送丧的乐声。
阮籍听了直摇头,而嵇康却笑而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