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愚蠢之至(1/1)
一名道士从光门之中走出来,施施然蹈足虚空如履实地。
他头戴通天梁冠,冠前额上梁下覆盖有雷云纹的金珰,身着宽袍大袖的灰白色大氅,材质非丝非麻,微微泛着灵光,自然而然排开空中烟尘。看起来大约四十岁上下,鬓角留长髯,唇上短髭,颏下长须,面方而鼻挺,体型魁梧,甚为雄壮。
他看了一眼山川大地,顿时漫天烟尘迅速下降,如同地面有着一个巨大的吸尘器。
眨眼之间,神座剑主与镇岳道脉对拼造成的漫天喧嚣之尘,全部沉降大地,只留下地面巨大的坑。
这名道士的目光凝注到阚帕神庭的神座剑主身上,淡然道:“你的成道之法是《原道济世杀生经》?”他看着神座剑主,问的却是刚刚完成了道法仪轨的张元申。
张元申瞳孔微缩,肃然道:“是。”
“穷乡僻壤,乡下道士,没得选择,难免行差步错。”戴冠的道士哂然道,“不过,你们需要面对异邦神灵,山野小神,选择上急功近利,在所难免。”
张元申皱了皱眉头,这名道士看起来神清气阔,不好辨别其修为境界,摆出了一副相当高的姿态,令张元申不好接话。
“贫道麻久易,震旦帝国极东路澜沧海三品真人。你释放的信息球就是当年我给予张镇岳张真人的。”
张元申低头行礼,道:“镇岳道观现任观主张元申,见过神圣洞天高上真!”
洞天真人麻久易道:“张镇岳呢?”
张元申道:“我不知道他在何处。”
麻久易的目光忽然转向梨树的方向:“元神灾劫,已经转移了一大部分。这是谁的?”
张元申道:“镇岳道脉二代宗师张养昊。”
麻久易嗤笑一声,又将目光落到阚帕神庭的神座剑主拜和泰身上。
拜和泰缓缓举起手中巨剑,此刻,巨剑已经完全转化为近乎半透明的红色光质,长度也从刚才的数十米缩减至三米左右,光质微微振动,发出持续的低沉嗡嗡声。
拜和泰将光质巨剑指向麻久易,道:“震旦帝国的洞天真人,来过上几招!”
麻久易摇摇头,道:“我不擅长打架。”
拜和泰狞笑道:“那可由不得你。刚才出场的时候自带清场效果,很是威风,本座却要杀杀你的威风!”话音落罢,金色巨人手中的红色光剑骤然分化出万千道剑光,编织成一个笼子,将麻久易完全笼罩起来。
这不单单是剑光分化的招数,更是一个空间转移的法术,如果任由其落实,麻久易就会被转移到一个预先设置好的陷阱之中。
麻久易的身影晃了一晃,出现在了剑笼之外,他哂然:“我虽然不擅长打斗,且元神分化至此,却也不是尔等异邦小神能够拿捏的。”
麻久易忽然面色一变,抬头看天,怒道:“张镇岳教的好徒弟啊!”
此刻,天上乌云骤起,如同奔马一般,从四面八方辐辏过来,几乎是眨眼间覆盖了整个天穹。遮蔽天光的同时,地面阴影也似活物一般,伴随着窸窸窣窣声响,灰黑色调沾染了巴山脉的山山水水。整个天地,似乎正被囊括到一个黑咕隆咚的圆球之中。
正是张元申的道法,此刻奏效了。
阚帕神庭的神座剑主拜和泰浑身金光大作,闪烁之间,携带着千名神座之剑的神仆,倏忽穿梭进了刚刚剑光编织的剑笼。原来他的剑笼刚才并不是一定要困住麻久易,更是一个躲避张元申道法的法术。
“你要毁灭此处的地脉!”麻久易怒了,他即便是洞天真人,骤然踏足一个祖宗道脉的绝招范围,也感到有些吃不消。何况他多年以来在通讯厂上班,在斗法方面涉猎甚少,一时间,不能凭借洞天法眼窥破张元申的道法破绽,只好鼓起这个元神化身的法力,指天画地,立地为牢。
指天画地,立地为牢,这是震旦帝国的洞天真人的基本能为,其实呢,跟阚帕神庭的神座剑主拜和泰刚才施展的剑笼差不多,都是一个区域领域法术。
麻久易指天画地,还存在着一点对抗张元申的绝招道法的意思,意图撑开天上乌云,地下阴影。但非常遗憾,张元申蓄谋已久的这个道法,借用了祖宗道脉的力量,甚至借用了元神灾劫的力量,爆发开来,不是一个不擅长斗法的洞天真人能够阻挡的。
麻久易指天画地的法术清光,冒出了数十丈,然后就仿佛蜡烛碰到热油,无可奈何地被天地阴影压制,闪烁着退缩、变小。
最终,麻久易只能保持自身三尺方圆范围的清光弥漫,推开周围的阴影。洞天真人怒极,两鬓的长髯都抖动了起来,他冷道:“你现在收回道法还来得及,我自会在帝国刑部为你减免罪责!”
张元申略显疲惫的声音从阴影中传来:“对不住了,神圣高上真,这个道法无法撤销。您稍微忍耐一会儿,道法持续的时间不长。”
“毁掉地脉对你有何好处?《原道济世杀生经》也不是这样用的啊!”
张元申呵呵一笑,道:“我这样的乡野道士,也没有人教我怎么用。如你所说,毁掉地脉对我没有什么好处,但这地脉存在着也对我没有什么好处。”
麻久易怒极,呵斥道:“张镇岳没有教你吗?你的师傅没有教你吗?这个混蛋心比天高,妄图帝君之道,跑到巴山脉来,以为有终南捷径,他就这样教徒弟的?地脉岂能随意毁坏!”
阴影中的张元申冷笑一声,冷冷道:“帝君之道?没有看出来。麻真人是张祖师的老熟人,姑且忍耐一会儿吧。巴山脉的地脉消失之后,这个封锁天地灭杀灵性的道法自然会退去。”
麻久易道:“你不是洞天真人,你这是准备把自己的灵性也毁掉?”
张元申冷冷道:“正是如此。”
此时,天空地下的阴影终于完全合拢,天地一边灰暗,有光,是昏暗之灵光,如同水波一样,在巴山脉山山水水间波浪起伏,不断与空中灰暗的颜色中和。这是地脉灵光的超凡部分在消退的现象。
余乾此刻漂浮空中,从魂体视角观察着这个庞大道法的实施过程,可以感知到地脉附近的次元隔膜正在封闭,就像血管出现低密度脂蛋白胆固醇升高,形成粥样硬化,最终形成斑块堵塞血管。地脉在死去或者在消失,也就是对阴阳面世界相位落差的能量转移的能力在消失,从而让超凡力量的放大效应如同潮水般在阳面世界退潮。
对这个世界的广阔天地而言,巴山脉的地脉消散是小事。世界这么大,每天总有那么一些地脉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或消失或诞生。但对依附此地脉铺设超凡力量的修炼者而言,就生死攸关的大事。
张元申这么干,确实有点掘自家祖宗道脉的祖坟的意味。
余乾忽然看到一团更为浓稠的黑色在空中卷扬,几个呼吸之间,组成了一个巨大的黑色人形。它嘶嘶啦啦的发出声音,仿佛是说:“父亲!”一种沉痛之感骤然充塞阴暗天地之间,令所有还有知觉的生灵莫名伤悲。
张元申已经极为疲倦了,但此刻坚持对麻久易介绍:“这位是镇岳道脉的宗师张养昊,祖师张镇岳的儿子。”
麻久易脸色显得有些僵硬,冷冷道:“这是元神灾劫。”
张元申遗憾地道:“宗师他为了祖师的道法成就,承负了太多东西。可惜,我的道法不精,不能够将那些承负完全转移走。而且人算不如天算,不知道谁出手将灵巫峰的那位局中人摘了出去,让大半承负仍然留存。”
麻久易冷冷道:“张镇岳选择了《太上通感阴符经》作为成道之法,自然是要演化天地之心去操纵和折腾累世生灵之命运,进而跳脱命运。但是,让自己的儿子来做命运承负,这是何种道理,老子修行千年,还真是没有见过这样干的!”
张元申呵呵一笑,道:“咱们祖师是乡野道士,眼界太窄,有的时候难免行差步错嘛。”
麻久易道:“我留了信息球给张镇岳,就是有些不好的预感,希望他在修行之路不妥之时能与我沟通一二。但我没想到他总是这样心高气傲,数百年来不肯跟联系一次。”
张元申道:“我倒是想跟你联系,但却不知道激活之法。最后倒是金甲神将一剑砸破通讯圆球,引来你的关注。”
空中的黑色人形还在嘶嘶啦啦的呼唤着什么,不单是“父亲”,似乎还有一个难以辨别的名字。它产生的声音越来越小了,因为张元申的道法在发挥作用,将附着在其身上的灵性剥离。它虽然是元神层次的能量聚合物,但并没有理性居中统筹,根本抵抗不了道法剥离灵性。
张元申苦笑道:“宗师啊宗师,对不住啊对不住,大概这就是命吧。”
黑色人形最终彻底消散。
张元申跌坐在地上,浑身汗出如浆,疲惫到了极点,此刻面上失望之极,喃喃道:“我都做到这样了,祖师你还不出现吗?”
他的话音刚落,天地间忽然一声炸响,一道深沉磅礴的虎啸从北部莽苍丛林中升腾而起。同时,一道如同闪电的血色红光,劈开灰暗空间,眨眼跨越千里,轰击到怒江之畔。
一头雄壮华美的巨虎,从天而降,昂首而立。
在高空看戏的余乾忽然心头一跳:坏了!
他感到了一种致命的引力,从那头巨虎身上传来,即便他借用心魔元神网络的力量也难以抵抗。
巨虎身上泛着澎湃的灵光,抵消着张元申道法的影响。它金黄色双眼看着一如凡人的张元申,振动空气发出愤怒人声:“愚蠢之至!愚蠢之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