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痛快阴阳（1/1）

凤仪宫内，帛凌蕙高坐在凤座上，精致的全妆配着华服，高高在上。

这次，吸取了上次的教训，谢野云带着殷明轩一起入了殿内。

谢野云目不斜视，立定在大殿之上。殷明轩本要行礼，却不见他动作，思索片刻，跟着他一动不动。

帛凌蕙迟迟等不来行礼，表情有了一丝龟裂。宫人们也是暗暗面面相觑。妮娜将人带到就退至一边去了，没想到出了意外，恨不能重新上来。

殿内光华灼灼，萦绕着一股馥郁的香味，不是上次的檀香，换了种花香，空气有些甜腻。

时间好像静止了一会儿，还是旁边陪坐的帛承允按捺不住了，大声喝道：“好大的胆子，见到皇后娘娘还不行礼！”又嫌不够，恶意满满道，“还是你以为有了赐婚就可以不敬娘娘了?出身下贱的人，果然改不了的寒酸粗鄙。”

有侄子代为发言，帛凌蕙听得舒心，艳红的唇一勾 ，歪坐在凤座上，等着谢野云的反应。

殷明轩在一旁着急，也不知道谢野云忽然间犯了什么病。

谢野云身形挺直，他其实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他不是没给帛凌蕙行过礼，迎接仪式上，国宴上，就是上次在凤仪宫，他都是规规矩矩的，也并不觉得有什么。

可这一次，是他第一回单独的，以未来儿媳的身份拜见帛凌蕙，虽然大家都心知肚明，这是一场面和心不和的鸿门宴，但要是在礼仪上出了疏漏，除了给人送把柄，没什么用。

谢野云抿了抿唇，用了最正式也最疏离的措辞：“平民谢野云，拜见皇后娘娘。”

事实上，谢野云喊一声母后也是合情合理的，但他因为心里的疙瘩不想喊。

帛承允扬扬眉毛，露出志得意满的神情，显然是以为谢野云怯懦，自视为卑，连声母后都不敢喊。

帛凌蕙也挺满意的，姑侄俩一个想法。当时虽然明贵妃说谢野云参与了凤仪宫失火案，她也想以此为借口发落谢野云，但其实她没信明贵妃的说法。

帛凌蕙很轻视谢野云，只觉得他上不得台面，不过是个长得略好些，侥幸得了叶珩鸿偏爱的平民而已。那么不敢喊她母后也就不奇怪了。

“平身。”

谢野云掩下眼底的情绪：“谢皇后娘娘。”说着又站了起来。

帛承允又开口了：“你居然敢不给我行礼?”

此话一出，凤仪宫中刚刚缓和一点的气氛又凝滞住了。

皇后帛凌蕙本来打算开始进入主题，闻言把话又咽了回去，总要给自己的侄子一个面子。

帛承允是珀可侯爵的儿子，自小在宫里混得熟络，众人也都捧着他。而谢野云还没有身份，虽然圣旨已下，再过几个月他就是名正言顺的太子妃。然婚典未行，终究还不是。

认真计较起来，帛承允要求行礼也有几分道理。

谢野云看向帛承允。帛承允面容姣好，也是锦缎绫罗在身，那派头真是和皇后如出一辙。谢野云视力不错，觉得二人长相也颇有相似之处，倒是比叶珩鸿与帛凌蕙的相似度还要高。

帛承允被谢野云定定地看了一会儿，还不见人行礼，他嚣张跋扈惯了，察觉殿中的奇怪氛围也不停下，反而恼羞成怒道：“为何还不行礼？”

谢野云收回目光，他向帛凌蕙行礼，因着帛凌蕙切切实实是克莱司帝国的正宫皇后，还因着她是叶珩鸿的母后，纵然心中不适，这个礼还是行的由头多，可帛承允又是哪来的自信。

见谢野云不做反应，殷明轩站了出来，不卑不亢回道：“帛公子僭越了。”

帛承允瞬间就火冒三丈：“殷明轩，你说什么?一个下贱的庶子，连礼仪尊卑都不知道，也敢来指责我。”当年殷曼提议让殷明轩做叶珩鸿的伴读，作为殷曼的儿子，这些年帛承允没少用殷明轩的身份羞辱他。

殷明轩眉头都不带皱一下，正要继续说，谢野云开口了。

谢野云原来是想让殷明轩出面讲道理，可帛承允突然人身攻击殷明轩，他就不可能坐视不理。

“难不成珀可侯府比皇家还大?”

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等众人发觉谢野云轻飘飘地说了什么后，顿时都被震住了。帛承允面露疑惑之色，不明白他什么意思。

谢野云不紧不慢道：“据我所知，帛公子并无官职品阶在身。只不过是珀可侯府的公子。野云不才，圣旨已下，陛下金口玉言，许了太子妃之位。怎么珀可侯爵的儿子比皇家的儿媳大吗?”

说得清楚明白，依礼而言，其实帛承允该向谢野云行礼。

谢野云面色平和，不再多言，只含笑站着，仿佛在等些什么。

帛承允被他说得一愣一愣的，没了应对之言，慌忙转头寻求帛凌蕙的帮助。

帛凌蕙瞪了他一眼，出言打圆场：“罢了罢了，小孩子家家的这么较真做什么。芸梦，搬个椅子来。”

当然是搬给谢野云的，刚刚可没有呢。

谢野云也不想多纠缠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在椅子上坐了，等着帛凌蕙开始正题。

刚坐下没一会儿，宫人上过茶，帛凌蕙含笑道：“本宫听妮娜说，你对各项备嫁事务不太熟悉?”

谢野云拿余光瞥了妮娜一眼，她居然没和皇后再次通好气，以至于帛凌蕙还是拿这个拙劣的理由来说，也罢，就看看他们想玩什么花样：“是。”

帛凌蕙笑意扩大，帛承允低垂的头也重新扬了起来。

“承允从小时常在宫中，对这些如数家珍。这样吧，本宫做主，让承允去斯莫希蒂宫帮帮你。”

谢野云面上不动声色，暗里冷笑一声，原来打的是这个主意，硬的不行，就来软的，总要恶心人才罢休。故作不解道：“宫中没有老嬷嬷吗？帛公子一个尚未出阁的公子竟有这样老到的本事，把一众女官和老嬷嬷都能比下去，真是可赞可叹。”

句句都在阴阳怪气，帛承允先沉不住气了：“你！谢野云你什么意思?”

帛凌蕙脸色也微微发青。

谢野云还以为皇后又有什么单针对他的新招数呢，不曾想是老掉牙的塞人的法子，失了兴致，也懒得多话，直接道：“帛公子若想在斯莫希蒂宫小住，”目光转向凤座上的帛凌蕙，“娘娘跟殿下说上一声，不就好了。”

帛凌蕙的脸彻底黑了下来，拦住就要破口大骂的帛承允，阴恻恻道：“你很好。”她本来是打算去叶珩鸿面前用怀柔计策，但恰好妮娜传了消息来，想着还不曾单独会会谢野云，于是有了今天这出。没承想，谢野云还是个硬茬子，半点好处没讨到，平白惹了不痛快。

谢野云自然看出了帛凌蕙的不悦，那脸都快耷拉到地上去了，没发现才是眼睛有问题，他的心情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畅快：“谢娘娘赞赏。”

这下，帛凌蕙一口气彻底堵在胸口，众人都震惊于谢野云竟然是如此性情。

殷明轩绷直了身子，生怕帛凌蕙要发作，他的职责就是保护谢野云不受损害，哪怕面前的人是叶珩鸿的母后。

帛凌蕙缓了缓气，居然道：“好，好，你先下去吧。”

谢野云也不惊讶，看来帛凌蕙是打算去叶珩鸿面前狠狠地批他一回了，他起身恭敬行礼：“草民告退。”

谢野云回身还没走两步，就听见一阵碎裂声，他没有回头。

走出凤仪宫，妮娜也跟了上来。谢野云心情还不错，向低眉顺眼的妮娜道：“留在这吧，斯莫希蒂宫不需要你了。”

妮娜大惊，即刻抬头：“凭什么?”一时没过脑子，反应过来想找补，“妮娜……”

谢野云打断了她，盈盈笑道：“没有什么，我突然想了而已。别说什么规矩，等回去了，我让人准备好合理的流程送来。你知道，我可以。”说着，潇洒地转身离去。

殷明轩亦步亦趋地跟着谢野云，感到他和往日有些不一样。

谢野云眯着桃花眼，长而挺翘的睫毛交织，看着宫中路上的繁华盛景。

已至上午，新极星光慢慢强盛了起来，有些晃眼睛，谢野云看着不远处有个凉亭，便道：“去坐坐吧。”

宫人们连忙上前铺设软垫，让谢野云坐得舒服邪恶。

殷明轩不明白，谢公子很怕冷，今天出门又不穿毛领，也不许带斗篷，怎么就突然想坐在这四面透风的亭子里了。

谢野云就是想要这份寒意入骨的感觉，好凉一凉自己满身奔流的滚烫血液。他在凤仪宫中的那番话其实已经接近本心，刻薄话说出来总是让人痛快，又利索地驱逐了妮娜，他的心激动得都快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

他就是打算这么做，仗着叶珩鸿的无上爱宠，当一回轻狂骄纵之人。他要做一些事，至于叶珩鸿的反应，他拭目以待。

亭外正好有一株重瓣朱粉蕊梅，绽放得热烈似要燃起来，谢野云望着它，看得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