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林红（1/1）

初三开学第一天早晨，照例是打扫教室的时间。

今天林勋来得挺早，靠在教室门口的走廊上跟几个男生聊天，方小鱼从走廊的另一边慢悠悠的走来，远远看到林勋侧头看她，于是她把挎在身后的粉色书包挪到了身前，书包上挂着的玩偶，微微甩起。

昨天晚上方小鱼回家就把书包上的小猫仔细的收了起来，挂上自己的生日礼物。

林勋看到书包上摇摆的玩偶，二人不动声色的对视一眼。

林勋眼底闪过一抹会心的笑意，目光交错的瞬间，方小鱼明亮的眼睛里闪着亮亮的光，她笑得灿烂，仰着头看他，似乎是在等待他的夸奖。

他远远的凝视她，眼中某些情愫在翻滚，他调整了姿势，笑意怎么都收不住。

“你笑什么？”旁边的男生疑惑的问了一句。

虽然是在问林勋，但倒是让方小鱼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觉得自己是不是太张扬了。

于是两人对视了一眼，目光又各自望向别处。

依然是高个子的男生打扫高处，矮个子的女生打扫低处。

林勋跟往常一样负责最高处的玻璃，而方小鱼负责下边的窗户。

两个人一个站在梯子上时不时眼神瞟向下面，一个站在地上总是借故探到上面的玻璃，看似兢兢业业的负责着同一面窗户，实则都有点一心二用。

方小鱼用报纸给自己编了一个纸帽子戴在头上，避免林勋的手滑抹布。

“方小鱼，抹布洗一下。”

林勋站在梯子上把脏抹布扔给方小鱼，方小鱼乖乖的在桶里搓干净，拧干递回给林勋。

“方小鱼，拿张报纸。”

林勋低头对方小鱼要报纸，方小鱼就乖乖的把手里的报纸一分为二，递给林勋一半。

王鸳站在一旁，看林勋变着法使唤方小鱼，可是方小鱼不但没有生气，反而笑盈盈的任他使唤。

实在反常。

“他今天干嘛老使唤你？”王鸳问方小鱼。

“大概我看着比较好欺负吧！”方小鱼浅笑。

“你不生气？”

“帮助同学不是应该的吗？他站那么高，爬上爬下多危险。”

“…………”

王鸳对今天方小鱼的表现实在疑惑，她从早上进教室开始心情就极好，一脸春风得意。

不会谈恋爱了吧！

王鸳戳了戳她的脸：“你恋爱了？”

方小鱼拍开王鸳的手：“没有，别胡说。”

“不对，就是恋爱了。”王鸳对自己的直觉很有自信，她眼神开始严肃，绕着方小鱼上下打量一番，最后落在她的脸上：“说，是谁。”

杨思思刚好走过来，瞬间加入到质问的队伍。

“说，什么时候背着我们偷偷恋爱了。”

杨思思和王鸳两个人围着方小鱼转了一圈又一圈，表情严肃中透着疑惑。

方小鱼隐隐感觉头顶有一道火辣辣的目光正注视着她们，她想跑，却被王鸳和杨思思禁锢在墙角。

“没有没有。”方小鱼求饶。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奸夫是谁？”杨思思耸着眉毛，指了指方小鱼的鼻子：“说谎的人会变长鼻子，说，是不是你小姨家隔壁的那个男生。”

“对，我看照片里，你们很暧昧。”王鸳点头同意杨思思的说法。

暧昧什么啊就暧昧。

只是摸了下头发就暧昧？

那林勋还经常摸她头发呢！

额，为什么她此刻想到的是林勋。

“你来的时候我就注意到了，你书包上挂着的挂链换了，那个玩偶谁送的？”王鸳从方小鱼进来就看到那个小布偶在书包上一甩一甩的，不要太张扬。

“哦！男朋友送的。”杨思思恍然大悟。

“不是不是。”

林勋站在梯子上，环着手不露声色的瞧着墙角三人的动静，虽然她们说话的声音不大，但林勋听得很清楚。

“不过，人家看得上她吗？”杨思思与王鸳对视了一眼，问出心中的疑惑。

“说的也对。”王鸳点点头。

毕竟方小鱼小姨家那个男生帅得无与伦比，堪比黎明，应该是不会喜欢一个小女生的。

她们两个把最近跟方小鱼搭讪或者说过话的男生都列举了一遍，一 一排除，最后还是想不出她的“男朋友”会是谁。

突然有一个大胆的想法，在杨思思的脑子里冒了出来：“会不会是林勋？”

在杨思思说完，她们三个人不约而同的转头看了眼林勋。

发现林勋正眯着眼睛盯着她们，眼里似有若无的笑意，让她们背脊发凉。

准确的来说，林勋盯的是方小鱼。

“不可能。”王鸳尬笑摆了摆手：“还是你小姨家的那个男生好一点，看着没那么可怕。”

放过她吧。

她感觉林勋的眼神像要吃了她。

“那个玩偶是我妈送的，我妈送的。”方小鱼苦笑，只能编一个谎言，希望可以蒙混过关。

“切~害我还兴奋了半天。”杨思思觉得无趣，撇了嘴走开。

王鸳也没了兴趣，捏了捏方小鱼的脸：“好好读书，天天向上。”

留方小鱼一个人在墙角，心虚的呼了口气。

林勋不知什么时候从梯子上下来，他不经意的慢悠悠从方小鱼身边走过，哼了一声：“你妈送的？”

哎！好像都得罪了。

打扫完教室之后，班主任按成绩打乱了位置，方小鱼依然还是在第二排，只不过同桌不再是王鸳，前桌也换成了一个平时沉默寡言，性格孤僻的男生，男生个子比方小鱼还矮小，瘦瘦小小，不像十五六岁的年纪，仿佛十三四岁的模样，脸白白净净的，无时无刻是一副生气的表情，班上没什么人接近他。

同桌是一个不太熟悉的女生，叫张燕，平时在班级里也没有说过话。

方小鱼一直只跟王鸳，杨思思，以及冯艾她们玩，对班级里的其他同学不是很熟络。

位置调整让方小鱼有些心情不佳，前后左右都变成了自己不太熟悉的人，难免有些不知所措。

王鸳在她斜对面的另一排，她倒是跟同桌相处的还不错，有说有笑。

方小鱼有一种被人抛弃的感觉，一整天都情绪低落。

新同桌是个心思单纯的女生，两个人平时交流简单，互相借个笔，借个橡皮也就说上了话，好在相处了两个星期之后，方小鱼倒也跟她慢慢熟悉起来。

开学两个星期后班主任突然来了个突击考试，说是测试暑假期间大家的学习情况，方小鱼并没有考到自己理想的成绩，拿着试卷一遍又一遍的纠错。

前桌的男生似乎考得也不是很好，一个劲的拿课桌出气，他的凳子时不时撞击方小鱼的桌子，震的她没法专心复习错题，于是她礼貌的让男生动静小一点。

男生并没有理会方小鱼，而是自顾自的鼓捣着自己的事情，凳子还是时不时的撞击方小鱼的课桌，方小鱼再三提醒，他依然没有停止。

因为考试成绩不理想，方小鱼的心情本就低落，前桌又不讲道理，她红着眼眶跑出教室，正巧被从楼梯上来的林勋看到，他看方小鱼眼眶微红，拦住了她。

林勋拽住方小鱼的手：“你哭了？”

原本方小鱼只是难过，眼泪也被她强忍在眼眶里，但是林勋的关心让她心里的委屈藏无可藏，眼泪瞬间夺眶而出。

“谁欺负你了？”林勋声音温柔了起来，弯腰歪头看她。

可是方小鱼倔强的一句话也不肯说，只是低着头默默流泪。

林勋没办法，松开了她的手：“你站在这里等我，哪里也不要去。”大步朝教室走去。

林勋一脚踹在讲台上，眼神扫视了一圈，冷冷的带着怒气：“谁欺负方小鱼了？”

全班都知道林勋喜欢方小鱼，自然没人敢找她的麻烦，所以都不明所以，张燕指了指方小鱼的前桌，林勋瞬间明白，他眼神停留在那男生身上几秒。

男生似乎并不害怕林勋，依然在做着自己的事情，头都没有抬起来。

林勋走过去抓着男生的领口把他从座位上提溜了起来，连拖带拽的把他拖出教室，提到方小鱼面前。

林勋语气阴冷，对着男生说道：“道歉。”。

方小鱼被林勋的举动吓到，连忙伸手拽了拽林勋的衣角，小声的说：“没什么的，是我考试没考好，不关他的事。”

林勋没理会方小鱼的解释，伸手揪住男生的耳朵，把他硬生生逼到方小鱼的面前：“道歉。”。

男生也是个倔驴，愣是一声不吭，眼神空洞。

这下彻底惹恼了林勋，他二话没说，一脚把男生从楼梯上踹了下去，男生整个重心不稳跌下楼梯，在楼梯上翻滚几圈，最后停在了正巧上来的张晓萱的脚边。

男生的父母来学校闹，林勋被叫了家长，班级里的同学都认为这件事情的始作俑者是方小鱼。

方小鱼内心里自责又愧疚。

过了几天，方小鱼听说林勋的妈妈来了学校，她翘了英语课去跟她解释清楚。

那是方小鱼第一次见林勋的妈妈，她站在办公室走廊外面，穿一身简单的短袖长裙，长发编成一个麻花辫垂在背后，正跟班主任谈话。

方小鱼朝他们走过去，心里有些紧张，她不知道自己会不会被林勋的妈妈讨厌，但是这个事情的责任在她，她需要来解释清楚。

她走到林勋妈妈的面前，正想开口说话，在看到林勋妈妈狰狞的脸时，吓得哽咽了起来。

林勋的妈妈脸上遍布狰狞的疤痕，是大火焚烧过后，皮肤粘连在一起的疤痕，重新长出来的肌肤凹凸不平，有些泛着红，有些惨白，斑驳粘连的皮肤让她与电影里恐怖的鬼怪无异，她的五官已经模糊，笑起来比哭还要吓人。

她裸露在外的手臂上的疤痕比脸上有过之而无不及，两个条胳膊密密麻麻的爬满了烧伤过后的新肉，像藤蔓一样，肆无忌惮的展现在人前。

方小鱼吓得呆愣住，眼神里的恐惧逐渐变成心疼。

她想到了自己的表弟，那个还只有6岁的小孩子，原本活泼可爱，几年前因为他外婆的疏忽，刚烧开的水没放好，被他不小心碰倒，导致那壶滚烫的水直直的倒在了他身上，全身百分之10%烫伤.

方小鱼那时还小，去医院探望的时候，看表弟躺在病床上奄奄一息，痛苦哀嚎，溃烂的伤口流出浓水，烧灼的皮连着肉泛着猩红的颜色，她心疼的眼泪控制不住的流。

现在表弟的左手臂也如林勋妈妈一样，有着恐怖的疤痕，疤痕还时常瘙痒难耐，用再多的药都没办法消除。

林勋妈妈的伤痕比方小鱼表弟严重得多。

方小鱼确实被吓到，但是恐惧过后是心疼，她心疼这样大面积的伤是在多少个夜晚撕心裂肺的疼痛下才愈合。

她心疼眼前的这个女人经历了怎么样非人能承受的痛苦。

林勋从办公室里走出来，看见方小鱼站在妈妈面前惊恐的表情，他不堪的一面在此刻无所遁形。

他气急败坏的跑过去捂住方小鱼的眼睛把她拽走。

方小鱼用尽力气也无法挣脱林勋的手，他力气极大，手掌紧紧的抓着她的胳膊，她感觉自己的骨头都快被他捏碎了。

“林勋，你弄疼我了。”方小鱼伸手去扒林勋的手指，但是无济于事。

林勋把方小鱼拽到学校的的亭子里，松开了她。

他脸色发青，涨红着脸，近乎咆哮的朝方小鱼吼：“害怕为什么不走开？”

“我……我只是……”方小鱼红着眼睛不知道怎么解释，豆大的眼泪顺着脸颊滑落。

“方小鱼，你看到了，害怕了？那就离我远一点。”他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脸逐渐冷了下来。

他像一头绝望悲戚的狮子，把身边的一切都撕成碎片，让人无法靠近。

方小鱼无助的站在原地，她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他明明是为了保护她，而她也明明是来解释的。

他们明明都是在乎对方的，可是他们终究都不了解对方。

她不了解他的家庭，不了解他的过往，不了解他的痛苦，更不了解他内心的挣扎。

她无声的立在原地，看他消失的身影哽咽起来。

林红还在办公室外的走廊跟张晓萱求情，张晓萱对着她的脸没有表现出什么，但内心里是有些发怵的。

哪怕已经见过几次面，可是对着这张脸，大人尚且害怕，又怎么能怪方小鱼那样年纪尚小的孩子呢。

林红神色悲伤，眼泪止不住的落：“求求您，不要开除林勋，他年纪不小了，好歹让他初中毕业。”

她平常只躲在家里，哪怕出门也是选择夜晚灯光昏暗的时候，大多都是把自己裹得十分严实，只有在被请到学校的时候，她会特意穿上短袖的衣服，私心里希望校方能看在她凄惨经历的份上，从轻处罚。

“人家家长昨天就来闹了，拿着医院开的病例，说那孩子脑震荡，身上多处骨折，而且，那小孩有点自闭，学校真的没办法袒护。”张晓萱无奈的说。

“我听说，林勋是为了同学打抱不平才会动手的，这难道不算见义勇为吗？”林红想起什么，刚才林勋对待那个女孩的态度，似乎不仅仅是同学关系那么简单：“是不是因为刚才那个女孩？”

“林勋妈妈，为同学打抱不平也不能动手打人呀。”张晓萱打断她的猜想。

软磨硬泡已经对张晓萱没有作用，林红身子一软跪在了张晓萱面前：“我求求您了，我就剩这么一个孩子了，求求您不要开除他。”

“别别别，林勋妈妈你这是做什么呀？”吓得张晓萱连忙去拉她，可她没想到林红的力气实在是大，尝试拉了几次都没拉起来。

办公室里的几个老师听到声响都出来劝阻，林红趴在地上哭得凄惨，控诉自己不幸的婚姻和悲惨的人生，倒有些死皮烂脸起来。

几个老师手忙脚乱才把她从地上搀扶了起来。

在走廊尽头的林勋怔怔的看着母亲丢脸的行为，他的拳头死死的握住，脸色惨白。

这就是他极力想隐藏却始终摆脱不了的可悲的家庭，而造成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是林兆，和那个破坏他家庭的女人。

他心里的仇恨在这一刻到达了顶峰，愤怒的火在心中燃烧，身体不受控制的颤抖，杀意在他心中阴暗的森林里疯狂生长。

他从学校跑了出去，在校门口的便利店买了一把折叠刀，把它装在口袋里，朝林兆家的方向走去。

小学放学的时间比初中早一些，林勋到林兆家门口时正好看到林笑从不远处走来，他长得跟林勋小时候有些相似，只是更黑瘦一些，矮矮的个子，像只活泼的小猴子。

林笑嘴里塞着棒棒糖，看到门口的林勋，他满是不屑的朝林勋翻了个白眼，小小的年纪学起来大人刻薄的嘴脸：“你来干什么？又来找我爸要钱？我爸说了，以后一分钱都不会给你的。”

林笑市侩的嘴脸活脱脱跟她妈妈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见惯了林兆对林勋的打骂，他一点也不把这个同父异母的哥哥放在眼里，在他看来，这个哥哥不过就是被人抛弃的可怜虫，他们母子两就像吸血鬼一样巴着他们家吸血。

林勋看着眼前林笑吃着他小时候梦想得到的棒棒糖，享受着原本属于他的家庭温暖，他口袋里握住折叠刀的手默默收紧。

“真是狗皮膏药。”林笑朝林勋又翻了一个白眼，从书包里掏出钥匙准备开门，嘴里不住的驱赶：“赶快走，不然我爸回来打死你。”

“是吗？”林勋冷笑，他抢过林笑嘴里的糖，在他诧异下仍在地上，狠狠踩碎：“他有没有跟你说，上次差点被我打死的事情。”

林笑怔了一下，上次林兆被人打得鼻青脸肿，回家说是输钱，难道是被林勋打的。

他看了眼人高马大的林勋，沙包大的拳头挥舞在他眼前，刚才趾高气昂的气焰瞬间被浇灭，他吓得声音颤抖：“你，你想干什么？”

钥匙插进锁里，因为害怕，林笑扭了半天也没有打开锁，他的手因为害怕而发抖，加速手上的动作，没想下一刻被林勋拽着后领拎了起来。

“啊~~~救命，救命。”林笑吓得尖叫起来，双手双脚不停的在空中扑腾。

林勋嫌他呱噪，把他丢在了地上。

林笑重重摔在了地上，不顾疼痛迅速爬起来朝马路上跑，因为跑得太急，被远处疾驰而来的电瓶车撞得飞出一米外，登时晕倒。

林勋想上前查看，却远远看到一个女人跑了过去，是林笑的妈妈，她丢了手里的菜，尖叫着朝林笑跑过去，抱起瘫倒在地上不省人事的林笑，嚎啕大哭，大喊救命，周围的人纷纷围了上去。

林勋虽然担心，但没有久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