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只有那一球，我还算满意。（1/1）
两个星期以后，张甜甜帮沈辰钧办理完出院手续，正式转到曼哈顿区的一家私人康复中心。
徐颖之离开美国之后没过几天，周凚就搬离West End Ave.的豪华公寓，还直接拉黑了唐宁所有的联系方式。
唐宁最后一次收到关于周凚的消息，是他的委托律师打电话告诉她，周凚的案子近期会开庭审理，到时候保释金会自动返还到她的银行账户。
出于关心朋友的立场，唐宁原本想仔细询问一下案情的进展情况和胜算概率，结果律师缄口不言，没说几句就挂断了电话。
后来唐宁才从张甜甜嘴里得知，被周凚枪杀的那个流浪汉根本就不是袭击过她的那伙人，而是他以前厮混的Junkie圈里的瘾君子，两人之前就有些龌龊，这次醉酒后偶遇，一言不合导致双方大打出手，才迫使周凚走投无路拔了枪。
“所以他骗了我？”
唐宁眉头紧蹙，仍然不愿相信这个事实。
“唐宁你就是太善良了，周凚那孙子没安什么好心！你想想看，那部手机是在他出事后被人放在沈辰钧车上的，他不光利用你对他的亏欠骗取你的同情，还正好趁机让沈辰钧误会你和他之间的关系，真是其心可诛！”
唐宁沉默良久。
自从周凚再次出现以后，就一次次刷新他在自己心里的认知，可是她想不通，他明明那么才华横溢，有着大好的前途和人生，为什么偏偏浪费时间在这种事情上，对她和沈辰钧的事有如此深的执念呢！
“沈辰钧一直没让我告诉你，他住院的时候，徐颖之来医院见过他一面。她也承认是她怂恿周凚挑拨你俩之间的关系，两人因为这事算是彻底撕破了脸。”
唐宁还没从周凚的事情中缓过神来，愣怔着问道，“我不明白，徐颖之又为什么要这么做？”
张甜甜露出一个“还能为了什么”的表情，挑了挑眉说道：“徐颖之的助理告诉我，她暗恋沈辰钧可不是一天两天了，原本想和男神趁着炒假CP的机会来个假戏真做，没想到，呵呵，你家沈辰钧压根就不吃她那一套。”
唐宁眨眨眼，神情有些恍惚。
“徐颖之勾引男神不成丢了面子，只能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从你身上找补回来。还好沈辰钧手上有她的把柄，不然还真是要被这个绿茶拿捏住了！”
周凚的案子很快有了结果，防卫杀人的判决成立，周凚胜诉，免了牢狱之灾。
没过多久，唐宁从他的vlog里得知他已经终止学业离开了美国。短暂的出现过后，他就像是一个与自己擦身而过的匆匆过客，再次从唐宁的世界里消失。
只是这一次，似乎更加彻底和决绝。
唐宁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还心有余悸。在她眼里，周凚不可能心甘情愿地成为任人摆布的棋子，他是一个在任何时候都不会隐藏自己野心的男人。她有一种预感，自己还会再次见到周凚。
女人的第六感总是出奇的灵验。只是世事难料，没有人能预想的到，在未来的某一天，周凚真的再次出现在唐宁和沈辰钧的面前，却是以一种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方式。
......
沈辰钧进入了漫长的复健恢复期。在超过大半年的时间里，他每天从不间断地往返于公寓和康复中心之间。
篮网队损失一名优秀的主力得分球员，最后只勉强打进季后赛，但根本无缘总冠军前三。
新赛季伊始，沈辰钧的各项检查指标都已恢复正常，赛前体测也发挥稳定。他归队参加正式训练，重新回到了媒体和大众关注的视野，粉丝们都默默祈祷他能成为那个十分之一的幸运儿。
这是沈辰钧在NBA征战的最后一年，胜与负、高与低，全在此一搏。
在被伤病困扰的两百多个日日夜夜里，他没有一刻放松过自己。
他默默在心里定下一个目标，然后决定赌上自己的一切，破釜沉舟一般枕戈待发。
复出后的第一场比赛，沈辰钧遇上杜海波，篮网队和尼克斯队迎来了同城德比大战。
这场比赛外界给予了超高的关注度，特别是国内媒体，都在翘首以盼重回赛场的沈辰钧能够继续在NBA创造奇迹。
沈辰钧没有首发，第一节比赛打到接近尾声的时候，他接替自己的队友踏入球场。那一刻，全场观众起立欢呼，掌声、口哨声、尖叫声再次因为他的出现而响彻整座巴克莱中心球馆。
无比熟悉的场面和音浪，从踏入赛场的那一刻开始，沈辰钧周身的血液就在一点点沸腾燃烧，积蓄已久的能量逐渐汇聚于四肢百骸，现场震天的嘈杂声都无法掩盖自己强劲有力的心跳，一声声无比清晰地砸在耳边。
他的意念逐渐聚焦在场上那颗不断跳跃飞舞的圆球上，许久未曾体会过的激情一层压过一层地荡漾于心头。
这样的场景和感觉，伴随着多年以来从未放弃过的执着与信念，早已融入沈辰钧的血脉，带着刻骨铭心的记忆，不断刺激着他的心跳。
拿球、加速、突破、上篮，动作还是一如既往的干练流畅，风格一如从前那般朴实高效，毫无华而不实的浮夸与造作。
随着新一轮的音浪迭起，他打进了复出以后的首粒进球。
坐在观众席上的唐宁激动到不能自已，她好像在这一刻真的看到了希望，也开始相信在他身上会有奇迹发生……
首节比赛结束，沈辰钧出场时间7分21秒，共拿下4分，1个篮板。
除了刚上场那一球的精彩表现以外，后面几节比赛沈辰钧间歇性出场，总共只得到11分，抢下两个篮板，为队友贡献一次助攻。
这是一个相当平凡的成绩，相较于沈辰钧受伤以前的辉煌战绩简直不堪一提。
国内外媒体倒是对他极度包容，认为这已经是NBA球员伤病复出后首场比赛还算不错的一份成绩单。
反观另一位中国球员杜海波，在本场比赛中表现得极为抢眼，他力压沈辰钧，成为赛后众多媒体关注的焦点。
当晚沈辰钧返回布鲁克林公寓的时候，唐宁已经早早等在家里。
沈辰钧一进门，唐宁就飞扑到他怀里，踮起脚尖在他唇角落下一吻。
“恭喜我的英雄正式回归赛场！”
沈辰钧淡然一笑，回搂住唐宁的身体，埋首于她的脖颈之间，深深吸了好几口气。
良久，他沉沉地回应，“抱歉，表现不好，让你失望了。”
“你怎么会这么想？”唐宁诧异地扭头看向他的侧脸，“你今天真的很棒哎！一出场在禁区内投进的那一球，真的和之前的感觉一模一样！”
“嗯。只有那一球，我还算满意。剩下的时间......”
男人低垂着他骄傲的头颅，眼皮压得极低，声音在喉头间压抑着，低沉而又沙哑，混杂着疲惫和失落。
唐宁很快觉察到他的异常，这个样子的沈辰钧令她无比陌生，哪怕在之前大比分输掉比赛的时候都不曾出现过。
那些时候，他也一样会难过、自责，甚至懊悔到对自己大发脾气，可是他的眼神依旧张扬，时刻显露出雄心和自信。因为他知道那些失败与挫折都是暂时的，只要再给自己一次机会，他就能绝地反击，无往而不利！
“这才是你复出后的第一场比赛啊！你是不是对自己要求太高了点？慢慢来，有了第一球，接下来就会有第二球、第三球和无数个进球。这一点，我从来都没有怀疑过！”
唐宁双手捧着他的脸颊，强迫他抬眸与自己对视。
可是她看到他漆黑如墨的眼睛里，根本没有往日的璀璨星光，取而代之的是凝结于深处的疑惑和彷徨......
“我先去洗澡了。”
沈辰钧丢下这句话后，握住唐宁的手腕缓缓拉下，神色暗了暗，转身进了主卧。
一夜无眠。
黑夜会将人的感官和觉知无限放大。
整晚，沈辰钧一直睁着双眼，一动不动地盯着头顶漆黑的天花板。
眼睛适应黑暗以后，逐渐能辨认出吊顶模糊的轮廓，头顶上方的吸顶灯映入眼底，从中央向四周伸展的造型仿佛暗夜里潜伏的困兽，拼命朝笼外伸出四肢想要冲破禁锢，却永远徒劳无功。
渐渐地，他仿佛从自己的身体里抽离出来，像看电影一样，以一个旁观者的身份，回顾着刚刚球场上那个晃动奔跑的身影，清晰地审视着他每一次停顿与之前的不同，每一个动作与过往的微妙差异......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自己的身体和能力。
他知道自己出了问题，很大的问题。
在受伤前的比赛里，他能够感受到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都是活跃的，每一条神经、每一块肌肉都处于亢奋的状态，所以对于球场上发生的任何状况，哪怕是超强的对抗和突发的情形，他的大脑意念与身体感官都能够在瞬间做出最正确的反应，二者始终保持着高度的统一与协调。
这种感觉，是他曾经经历过无数次的酣畅淋漓，是身心合一的最佳竞技状态——心流。
可是在刚刚那场德比大战中，第一个进球以后，他的思想再也无法集中于一处，精神与肉体时常出现间歇性分离，不是出现肌肉记忆已经做出回应、意识却未归位，就是发生大脑已经做出精准判断、身体却来不及就位的情形！
这是他从来没有遭遇过的处境，他知道这不属于医学范畴，因为他的主治医生很早就告诉过他，他的身体机能已经完全康复，与受伤前相比毫无二致。
他的心理状况也没有任何问题，经过多次专业的心理辅导，他既没有大多数球员的消极悲观，也没有出现常见的创后应激反应。
唯一能够肯定的是，他就是没办法达到之前的竞技状态，而且对这种情况的根源毫无认知，更无从解决。
比赛的时候他就感觉出了不对劲，可是无论他怎么调整，身体或精神总是会不受控地发生游离。
如果这样的情况持续下去，他知道等待自己的就是走下神坛，沦为平庸，成为那个被所有人扼腕痛惜亦或是嘲笑讽刺的可怜虫！
受伤这么长时间以来，第一次，沈辰钧陷入了深深的恐惧。一种前所未有的失落感纠缠着自己，那是对命运无法决定和掌控的无助与恐慌。
一直以来从没有动摇过的信念，在这一晚露出破绽，开始逐渐溃散坍塌。
他深深地怀疑自己的盲目乐观和狂妄自信，这个世界上曾经有多少巨星突然陨落，又有多少天才球员毁于意外伤病，凭什么他能够幸运地豁免？他们哪一个没有如他一般坚强的意志，却最终敌不过命运的摆弄，被迫放弃毕生的追求和梦想！
破晓时分，光明逐渐冲破暗夜，晨曦的微亮透过厚实的落地窗帘隐入屋内，总算收拢了他整晚肆意蔓延的思绪。
沈辰钧看了一眼身旁还在熟睡的唐宁，第一次认清了现实。
他可能，真的不会成为，那个只有十分之一概率的幸运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