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他乡遇故月,此月非彼月(1/1)
楼上的少女怯怯地但是了好一会儿都没有说出来话。
“但是你是女子!”她喊道。
这喧闹的街道中,有几秒的安静,几秒后是更加猛烈的声浪。
大约人群总是喜爱冲突的。
“魔域还这样保守吗?”玄云转头向众人,问道。
小辈们都摇着头:
“不知道,头一次来。”
忽地街道又一次安静下来,面前的一群人全都机械的绕开,留出一条过道后在两侧跪下叩首。
他们服用了幻容丹后显得孤高冷艳的师姐因着不知什么时候服用的兽化丸,头上冒出两只尖尖耳朵,衣裳也变了款式,变得有些魅惑了。
谢秋枫那双狐狸眸子的瞳孔放大了些,看着楼阁上的少女,向前走去。说道:
“别担心,你们都慢慢说,姐姐还挺感兴趣的。”
屋内的少女战战兢兢地说了下去:
“你是女子,我也是女子。我如何嫁给你?我知知知知道九洲内是允许这样的道侣存存存在的,可是我们在魔魔域啊。我的父,父母很保守,但他们待我是是极,好的。我总不能特意为你离开魔域,只为了那虚无缥缈的九九九九九洲同心契吧?”
屋下的女子辩驳道:“女子为何不可嫁与女子?就连天道都接纳了这样的存在为何你无法接纳呢?九洲同心契也并非虚无缥缈,三千年前,九洲修士谢秋枫就因同心契而重伤,本命剑皆碎,她那样都能来我魔族抢回归澄,我又可曾愧对与你?我相信我能守护好你,我愿以命相抵,只为你主动为我踏出哪怕一步。”
两人尚在对辩,但谢秋枫已经几乎听不见她们的声音了。大概是情绪失控,她身后的尾巴摇着就没有停下过。
谢秋枫因同心契重伤的事在这个世界上除了谢秋枫本人和她这个外来者不可能有第三个人知道。她又是如何知道的?
【徽竹,这世界上还有第三个人知道谢秋枫重伤的原因?】
徽竹同样疑惑,“我现在去查,你可以先和她交涉一下。”
谢秋枫有些头疼,就这么一会儿好几个人就给她用了传音。
无不是问此事是否为真。
谢秋枫崩溃,谢秋枫决定无视,好好听听这两人就这些事要辩驳多久。
“两个女子在一起不会幸福的!”
“谢秋枫和归澄的爱情在九洲广为流传!”
“两个女子在一起无法传宗接代!”
“我们一起活,熬死你爹。谢秋枫都活了四千来年快五千年了!”
更崩溃了。
小情侣好好吵架,非得拿她开涮吗?九洲只有她一个蕾丝边吗?不是啊!怎么就涮我!?
徽竹查到了原因,“对方是脑补的,单纯恋爱脑。”
谢秋枫迷茫了。
偌大个修真界,恋爱脑就这么多?
这一对不会又在哪本书里是虐来虐去的追妻火葬场文吧?
女孩口中保守的父母来了。
“你看你!一个女子舞刀弄枪的,跟男子争什么?不知道学点女红吗?你早晚也要嫁出去,服侍别的男人!”
硬了,谢秋枫拳头硬了,同时有些不解。
【地上的姑娘拿的不会是退婚流剧本吧?】
“不知。”徽竹道。
听着楼上两人仿佛唱双簧一般一唱一和的PUA,谢秋枫忍住了直接和对方玩石头剪刀布的想法。
她站在那困住人的高阁下,从储物袋里取出几支飞镖扎向地基。
“有脑疾就去治懂不懂?喝点马尿你是心高气傲,在这狗叫你是生死难料。你能打吗?腱子肉一块没有肥肉倒是完整一片,又弱又爱指点江山,滚回去!男人是不能在外抛头露面的。”
“你往我们院子里丢什么?还有臭娘们你说什么!”
“首先,你更臭。其次,男人是不能在外抛头露面的,男人应该在家里相夫教子,与其他的男人共同侍奉自己的妻子,因为妻子白日在外工作已经很累了,男人应该主动管起家务事。男人就应该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男人就不该因后宅之事斗在一起,男人服侍女人是极其正常的一件事。”
那人仍然自我感觉良好:“呵呵,你现在能站在这里指责我还不是因为你用媚术魅惑了那些男人,和男人睡觉得到那些资源?”
一而再再而三三而发飙。谢秋枫想着,她讨厌重复说同一句话。大概是鞭子不打在他身上他就不懂得痛,那就打吧。
“生活索然无味,蛤蟆交往人类。”她道。
大乘期后期的威压在瞬息间将面前的高阁压得粉碎。
谢秋枫朝檀兮勾勾手指。
檀兮从小步走到直接瞬移在她旁边。
“叶音,有什么是我可以为你做的吗?”
“等。”她将手放在檀兮的肩膀上。
“狐狸姐姐,谢谢你。”身后的女孩走近了,道了谢。
谢秋枫只是摆摆手:“不用谢我,赓续传承雷锋精神,争做时代有为青年。”
她打了个响指,那被粉碎地更是脏污的楼阁便被几条淡蓝色的线虚虚框了起来。
她倒数着:“三,二,一。”
“你做了什么!为什么我出不去?臭女人!这又是你睡了哪个男人学来的!”畸形的灵魂在结界内扭动着,怨毒地叫嚣着。
谢秋枫露出一脸的嫌恶,双手上下一拍那人便被死死压在结界上。
“好脏。卜清歌,帮我擦手。”
等檀兮将谢秋枫的手指连同指缝都擦了一遍后,谢秋枫才像是刚看见那人,露出一副惊讶的模样。
“还真是只癞蛤蟆啊?真可怜,姐姐给你点钱吧。以后不要作贱自己。”
她拈着一块下品灵石,似是刚要扔给对方,忽地又收了回来。
“哎呀,瞧我。这样太没礼貌了。”
她将下品灵石重新收进储物袋,取出一块铜板。
即将要抛出手时又顿着收了回来,蹲在地上随意地捡了块石头。
“这个石头和你的价值才是一样的。”
“废物!接……不好意思嘴瓢啦。怎么把心里话说出来了,真是的叶音,做狐不可以这么没素质。”
“赏给你了,大乘期修士亲手捡的石头,还不快叩首谢恩?”
谢秋枫摇摇头,若那上扬的狐狸眼没有因为笑意而微微眯起对方大概能信个半分。
她似是想起什么般,开口道:“瞧我,记性都变差了。”
“卜清歌,我没力气了。”
“好。”
檀兮俯身将谢秋枫抱起,谢秋枫勾着前者的肩膀,俯身在对方的脖颈处留下一道渗着血的咬痕,而后转过头,挑衅地开口道:
“本尊这个女人和别的女人在你面前搂搂抱抱,你是不是要气愤到杀了我啊?好害怕。”
她作势解开圈在废墟前的结界,道:
“卜清歌,因为他,我抱着你的手松开了。”
“我会杀了他。”
檀兮单臂抱着谢秋枫,提着伪装后的花雨飞身而出,一剑刺穿那人的胸膛。
“你看你,逃就算了,让你一只手你都打不过她。”
谢秋枫双臂搭在檀兮肩上,狐狸尾巴一摇一摆:“我这狐吧,从小就喜欢小动物,幼时曾向父母讨要一个出谷远游的机会。母亲挑了个空闲日子带我出谷看了我喜爱的小动物。站在这里,我倒是有一种回家的感觉了。魑魅魍魉一只不缺,众生百态一个不落,畜生也见够了,姐姐我骂也骂累了,走了。”
谢秋枫在临走前准备向身后的小姑娘挥手告别,原本保持着的笑容在看见对方容貌时凝固,最后散落一地。她站回地上,着急地走到那人面前,问到:
“谢霜降?”
那人歪过头,“你是在叫我吗?你是不是认错人了?我的名字是范流月。”
谢秋枫只觉得心脏猛地被什么东西攥紧了,似乎空气都变得尖锐起来。
【徽竹!徽竹?徽竹?你告诉我,范流月为什么和我妹妹长得这么像?】
徽竹感觉自己虽然是个仿生人但还是要愁掉头发了。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但是我可以和您保证。范流月和你妹妹谢霜降没有半分关系。”
“你是范流月?”
谢秋枫的声音颤抖着,问出了这个问题。
范流月更迷糊了:“对啊。”
谢秋枫错愕地看着面前这人,她有些害怕,她怕,怕这人被她一碰便散了,怕这人如她一样走至自己命定的结局。怕这张脸只是幻境一场,怕这些如水镜,只要一碰,那些虚假的幻影便被戳破了。
谢秋枫不知道这一刻的自己在想什么,只是觉得,似乎空气都变得粘稠了,好似又感受到那些,温热的,流动着的,自己的生命,粘稠的血液取代了周身的一切袭向她,一切都令人感到恐惧。
还没有再多看一眼,还没有再多看一眼,还没有再多看一眼。
大概是被谁接住了,周围有些吵了。谁在叫她,叽叽喳喳的,似乎有很多人,好吵,好吵。
“好吵。”
她迷糊着睁开双眼,檀兮那张幻化过的脸就在她眼前,大概是九个月来也算是习惯了些,这一巴掌还是忍住没落在那人脸上。
谢秋枫原以为自己还在檀兮怀里,挣扎着要起身才发现自己似乎是在一个屋子里,有些朴素。
“这是哪?”
“范流月的家中,你晕过去后顾雅雅他们就来了。范流月说感谢你为她说话,就带我们来她家了。”
谢秋枫想起那张脸,只觉得心脏绞痛着,“范流月现在在哪?”
檀兮低头,注视着她。
“在屋外,多半是在与你师弟师妹闲聊。”
谢秋枫闷闷地应了声,一时竟有些退缩,不知该不该走出去,去见见那个后期被魔族围剿而死的范流月,那个与她有几分情的范流月,生在魔族却愿意为谢秋枫而战的范流月。
“秋枫,你在难过?”
檀兮的声音离得很近谢秋枫知道,自己现在如果侧过头定是要与那双如秋水盈盈般的眼睛对上了。
谢秋枫让自己平静下来,是,门外的是范流月,不是妹妹谢霜降。对方不认识自己的脸,除了长得像以外和妹妹没有任何关系。就和徽竹说的一样,范流月和谢霜降除了长得像以外没有任何关系。
“只是想起一些事情,想到个故人。”她含糊地回答到。
旁边那人也沉默了许久,似是在想些什么。久到谢秋枫感到疑惑,以往这些时候对方已经在用那双小狗一样懵懂的眼睛看着自己,然后问:“不亲个?”了。
她侧过头去,与那人的视线对个正着。
“你在想什么?”
谢秋枫问。
那人开口又缓缓闭上,表情有些纠结,不知到底是要问些什么。
“你问吧,我不在意。”谢秋枫道。
“秋枫会实话实说吗?”檀兮问道。
谢秋枫想了想自己不能实话实说的东西,还蛮多的。便只是摇摇头,道:“视情况而定。”
那人凑得更近了,似是要看清她的所有神情,将所有细节尽收眼底。
“范流月说你三千年前因为同心契受了重伤,本命剑都毁了,这事是真的吗?”
谢秋枫不得不承认,她原是觉得无所谓,直到她听见对方到底是问了什么。
她似是在回以那些,许久后才给出回答:“对,是真的。”
谢秋枫注视着对方的眼睛,有些好奇她会给出什么样的反应。
“那你为何要与归澄尊者结同心契?”那人这样问到。
很平常的反应,谢秋枫想。
“她在我身边陪伴我一甲子有余,我也想她开心。她只是要结同心,我能给便给罢了。她开心便可。”
谢秋枫看见对方那双在灯下显得深邃了的眸子。卜清歌,檀兮,同时也是归澄的这个人正试图从她的面上探寻到些什么。
“你什么都愿意给她,为何不与她结一辈子同心?”
大概在其他时候谢秋枫已经看不起对方的表情了,很可惜这里是修真界,她是个大乘期修士。就连对方颤抖着的睫毛,放大了的瞳孔都看的一清二楚。
“你也听到了,我的断水已经碎了。若再保持同心契我约莫无法为苍生而死便要死在爱人的惩罚中了。”谢秋枫如此回答道。
“你真的从未动心吗?若是你从未动心,天道约莫是会在百年内影响你致死。”
谢秋枫装作不明白对方在说什么,似是从未尝过情爱之果的独行者。只是用平静的神情回答道:“心?心为何物?天道何时未在惩罚我?我至今都能感受到它给的惩罚。有时它罚我全身疼痛,有时是钻心的苦楚,有时又如羽毛在心间瘙痒,有时惩罚我心上疼痛且落泪。这些何尝不是天道给我的惩罚?它约莫是要惩罚我至死亡,我是如此认为的。”
对方反应了会儿,歪着头似是在思考话中的意思。忽地低下头趴在她身上好一会儿笑,笑得有些疯狂了,抓在谢秋枫肩膀两侧的手使了些力气。许久后她抬起那张挂满泪痕而显得楚楚可怜的脸。那双柔和却又悲哀的眼祈求地望着她。
那双总是无辜极了的双眼此时约莫是因着某种情绪无法克制地溢出泪水。似是春雨,绵密而长久。悲哀的情绪在她的脸上留下了痕迹,泪珠滴在谢秋枫的胸口,沁湿了衣衫。这样的泪谢秋枫很熟悉,却也有些陌生了。
“妈妈今天早上吃什么?”妹妹柔软的声音似是还在她的耳边环绕。
谢秋枫对那时的自己没有什么名为同情的想法,那时候的情感来得太仓促,走得也太急。她从不觉得自己需要别人的同情,她有自己拯救,她由自己拯救,妹妹和妈妈是她活着的原因,她活下去,走出去的原因只是自己。
“秋枫,我明白了,我明白她的意思了。原来是在这里。是在这里吗?碎了,碎掉了。秋枫,断水碎了,你是如何拼起来的呢?秋枫?我现在好像也碎了,你能将我拼起来吗?你可不可以将我拼起来?”檀兮揽着她的脖子如此问到,她落下的泪珠于谢秋枫其实毫无意义。只是因着檀兮那双与妹妹相似的眼,谢秋枫总是会忍不住心软些,思维总在那些时候被感性占领高地。但大多数时候是不会的,檀兮于谢秋枫而言约莫是个玩具,并不喜爱的玩具,却因着将这个玩具买给她的人对她而言是重要的,谢秋枫无法彻底抛弃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