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夜路（1/1）

每当这时，裴昊就会感慨，如果自己还有靠得住的儿子该多好。

一直只是奢望，从没想过原来他真的有过……山风冽冽吹过脸庞，吹乱一头白发，他忍不住揉了揉眼睛，忍不住又回想起了二十五年前的那个小警察。

他当初见到的时候，心下是喜欢的，莫名的想要亲近的。若不是他死死地咬住自己的罪行不放手，他是不介意结交一下这个后生的。

他如何能想到，那竟是他的骨肉！他曾经拥有那么好的一个儿子过啊……不，他从来也没有拥有过他。他没有抱过他一次，没有在他的童年留下过一丝一毫的痕迹，没有听他叫过一声爸。

在他最风光无限志得意满的时候，他的儿子却像个流浪狗般在这个城市的最角落里过着食不果腹的生活。他算什么父亲！

此时，他恨自己恨得咬牙切齿。转而又突然想到：

那孩子真是有出息啊，在这样的逆境中长大，却能成为一名警察！没想到我裴昊也能有这么争气的儿子！

如此这般，哭了又笑，笑了又哭

那孩子有些像阿峻呢，也像阿峻一般聪明，如果那孩子在自己身边长大——他茫然地想，又一次次地否定掉。他警告自己，不能任由思维发散，不然自己会被折磨死的。

他害死了他，害死了自己的亲儿子，那孩子最好像阿明一样废！只知吃喝玩乐，好让他心里好受一些。

然而即便是阿明，他也一向舍不得责骂。他和自己那个刻板保守的父亲可不一样，作为儿子他不称职，但作为一个父亲，他一向是溺爱着孩子们的。

又一轮头痛排山倒海般地席卷而来，他踉跄着加快了脚步。

“不一定……说不定还活着……我要去问个明白……”他喃喃自语。

身后不远处，一个黑衣年轻人的身影默默跟随，同时警惕地观察着四周的动静。

裴昊一回头，那目光冷峻的年轻人便默契地止住了脚步，目送老者独自向前走去。

前方，及膝的杂草下铁轨若隐若现，通向不远处的山脚下黝黑的穿山隧道……

荒野的另一头，裴峻走近了七号列车厢，抚摸着百年来风吹雨打之下的斑驳痕迹，脑海中回忆起了当初兄弟二人将这车厢分拆卖废铁的往事来。“裴昊啊裴昊，你到底去哪了？”他默默念叨。

“老兄，你要找的是你家什么人啊？”裴钱忍不住询问。说是白头发老头，却又直呼其名，裴钱总觉得怪怪的。

裴峻瞧了眼这已然无法回到未来，却仍然被蒙在鼓里的裴家后生，也不隐瞒，如实答道：“裴昊是我哥。”

裴钱困惑：“你不是说裴昊是一老头么？怎么———诶呦！”他一个不小心，脚下似乎被什么东西给绊到了，踉跄着摔了一跤。

“见了鬼了！这什么破玩意！”裴钱作势要踢，又怕自己是以卵击石，虚张声势后拨开野草一看，“咦，原来是铁轨！”

“你说什么？”裴峻弓腰查看，果然是一段铁轨，虽然旧迹斑斑，然而却几乎没受到什么大的损毁，在荒草掩映下通向远处。

“不可能——这里以前从没有过这么完整的铁轨！我从没见过！”裴峻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

哪怕是被野草遮掩了，也有冬天寸草不生的时候，何况这铁轨离七号车厢那么近，他们兄弟数次前来拆卸搬运，不可能察觉不到铁轨的存在！

莫非随着自己的穿越，某些历史也改变了？在这一个时空下，这条铁路线并没有在战争中被空袭过？

他看了看铁轨一路向前的远方，想起前面那座山曾经是火车通过的穿山隧道。但是在他出生的那个年代，隧道已经坍塌了很久。

如果裴昊也来到这里，看到这些原本不该存在的铁轨，他会不会也想走过去一探究竟呢？

想到这里，他伸手招呼裴钱跟上他，大步朝铁轨的尽头处走去。

来到隧道口时，裴峻不免失望。由于年久失修，隧道已经塌陷，如同他过去看到的那样，并没有任何的意外情况发生。

路断了。

就在此时，一颗流星划过，从他们这边落入了山的另一边，他的灵光一闪而过。

“翻过去，到山背面看看，也许那一头的隧道还在。”

一看体型就不常运动的裴钱苦着脸：“老兄，我看咱们找错了，咱打赌，一个老头要是能走这么远，我就跟我太爷爷姓！”

“你太爷爷不姓裴？”

“说来话长，我太爷爷是倒插门儿。我们都跟太奶奶姓。太奶奶可是个女强人。”裴钱答道。旋即又嬉笑着套近乎，“你说，咱们两个都姓裴，有没有可能是亲戚？”

裴峻笑笑，“还真有可能。”心里却咒骂，老子是你祖宗！再一琢磨，这家伙大约是裴珠的后人。那丫头果然是一生要强，临了还留下个女强人的标签在身上。

他忍不住想打探打探自己以后，“你太奶奶辈有没有其他的兄弟？”

裴钱点头“你还真猜着了，有一个混吃等死的，每天吃喝玩乐不亦乐乎，过上了我梦寐以求的纸醉金迷的生活。一辈子没结婚没生孩子，临终了无牵挂，拍拍屁股就走人了。”

这是裴明无疑了。

“没了？”裴峻问。

裴钱摇头，“没了。”

裴峻尴尬地笑了一声，表情不自然地挠了下眉毛。越想越不对劲，自己难道是在家谱里消失了不成？

翻过山，前方豁然开朗。山脚下的隧道入口在双月之下显得越发幽暗，如同怪物的巨口。果然如他预想一般，记忆中早已坍塌的隧道，时光流转般地恢复了原状。

“居然……”他不可置信，无言以对。

“你要进去啊？我可不进！你自己进去啊兄弟~”裴钱瞅了眼不远处黑洞洞地深渊，提前打预防针。

裴峻眯眼观察了片刻。隧道旁边的树下，有微弱如萤火虫的亮光忽明忽暗。他心中已然猜出了七七八八。

“你不用去，你到那棵树下等着我吧。”朝他不怀好意地眨眨眼，“注意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