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倒生的树丛(1/1)
意识到前面并非桃花源,马夕雾停下了脚步。
但可惜为时已晚,她的半只脚已经踏了出去,青色的幽光立刻捕捉到了她。
青光对她并无直接作用,但光引来了风,无形之风裹袭上她的身体,裸露在外的皮肤传来阵阵疼痛感。
好似鱼线紧紧卡进她的肢腕里,马夕雾被一股强力拉出了通道。
骤然从昏暗的通道里,进入到光亮的宽广空间中。马夕雾被光刺伤了眼,她应激地合上眼睛,在那股莫名拉力停止,自己快要摔倒的时侯,才睁开眼睛稳住身形。
这是一个苍碧的空间,不同于封闭的地道,这里十分开阔广袤。
只是这里并未给人带来大自然的生机勃勃之感,反而死气沉沉的,叫人怀疑这片地底下埋着成千上万的死尸,用腐烂的肌肉与内脏滋养此处的植物。
马夕雾一时有点想在这挖一个坑,看看底下是否有着白骨。
但也只是想想而已,万一叫她挖出一具死物,死物反来攻击她可就糟了。
马夕雾仔细打量着自己所在的位置,她是被拉上来的,不是平行移动,而是在水平高度上进行了跃动。
新空间,暂且称为树林吧,它的位置要高于地道,地道与树林的连接处是倾斜的,如果马夕雾没有被风带上来的话,那么她想要进入到这个地方,需要爬一段斜坡。
同时,借着青光,马夕雾也看见了地道的颜色,暴露在外的土墙是没有光泽的枯黄色,加上诡谲的青光,显得更加没有生气。
青如草兹,黄如枳实。
马夕雾拍掉手上的尘土,下落时的抓握使细碎的泥被填塞进她的指缝,她的十指间全是污垢。
填充在指缝内的浊物,与其说是泥,不如说是沙。
太散了,根本不具有粘合力,这一点也不像能培育出生物的泥土,加上其枯泽的颜色,更像是无机质的废土。
而由这些散沙组成墙面,竟然如此坚固,马夕雾在通道中经常靠着墙面歇息,因为看不见路,她也是一直扶着墙前行。
马夕雾所感受到的土墙异常坚实,没有一点松垮或着说要倾倒的感觉,她几乎要怀疑这不是单纯的土墙,里头其实是钢筋水泥,但从土墙的截断面来看,确实是实心的土块,只是不知道里面是不是暗藏玄机了。
出来之后,马夕雾才知道不算宽敞的通道的外表居然如此巨大,可以穿行的通道是狭小的,但在通道外的泥层却非常粗厚,高达数十米,简直与周围高大的树木在同一高度。
通道的外部,大得像一座土山,或许它本来就不是通道,只是有人在山的底部挖了一条小径。
不然这样松散的泥沙,为什么在如此狂劲且剧烈的烈风中没有一丝动摇呢?没有一点沙屑从上面飘落。
但说是山又不太符合,它俨然是一个巨型隧道的样子,非常平整的横截面,是一个拱门的形状。
风声呼啸,马夕雾的头发被吹得乱飘,她将头发拢到耳后,风又从另一个方向过来,再次弄乱她的发。
马夕雾放弃整理头发了,她任头发被风吹散,只有当头发挡住眼睛时,她才会将它拨开。
这里的风没有方向,马夕雾感到自己的四面八方都有风袭来,风带着一股横冲直撞的蛮力感,像炮弹一样四处发射。马夕雾偶尔正对上风团,脸还会被风打疼。
顶着狂风,马夕雾环视四周,这边没有黑雾缭绕,马夕雾可以看见很远的地方。
通道断得突然,但与树林在一起,却不显得突兀。二者融合得十分自然,虽然树是树,土是土,树也没有将土道遮住,但就是不会让人觉得违和,反倒让人认为就该这样。
树木生得密集,唯一一个大缺口就是在土道正前方。通道的出口没有树木遮挡,让它的存在又变得很显眼。
青光的光源不知道在哪里,满世界都是幽幽的鬼火绿,叫人瘆得慌。
光虽吓人了点,但好在能让马夕雾看清楚,只是这个世界本身就不好窥探,马夕雾放眼望去,到处都是苍天巨树,树根直冲云霄。
是的,没有看错,是树根。
这里的树木全部都是倒着生长的。
所有的树,都是树冠朝地,树根朝上。
树木并不都是相同的,反而各式各样,但树冠跟树根的形状,却都有着一个大体的框架模型,万变不离其宗。
树冠是膨大浑圆的,树叶一片搭着一片,将枝叶间的间隙填充上,不留一点外露的空间,叶片繁茂到诡异的程度了。远远看去,树冠就像一个凹凸不平的绿色球体。
像无数颗大瘤子。马夕雾脑中一下就冒出这样的想法,她打了个寒战,甩了甩头,马夕雾被自己的构想恶心到了。
而树根的生长都十分狂野,有的分支不多,但是有着粗长的主根,有的则是无数根细细的分支。根茎也是无序地生长,哪个方向都有,杂乱无章,但它们无一例外的,根须都伸向天际。
这不是朝拜的姿势,反而如同一把把利刃,无数根根茎以尖锐的须脚朝上,像是要把天捅穿,它们并不友好,反而蕴含着极大的攻击性。
根须在视觉上就让马夕雾非常不舒服。
不过也是,这树都倒着长了,一看就违背生活常理,怎么可能是什么正常的树,觉得不舒服才说明这个地方有问题。
同时,奇怪地是,这里的风这样狂乱与猛烈,这些树却似感觉不到一样,纹丝不动,没有一片树叶动摇,马夕雾不由怀疑这些是否是真的树木。
马夕雾被树木所包围,她走到一棵树前,摸了摸它的树叶。
叶片有些冰凉,表皮摸起来尚算光滑,叶子看着并不厚,但叶肉摸着却有些厚实,总体感觉跟普通的叶子相差不大。
马夕雾的指尖贴着叶子的尾部,钻出一个空隙后伸了进去,她试着揪下一片树叶。
叶片被扯开,扁扁的叶身里居然暗藏玄机,里头湿滑黏腻的汁液溅了她一手,马夕雾一阵恶心,胃中泛起酸水。
叶片没有整片掉下来,而是断裂了一半,在裂开处渗出脓白的黏液,真的很像肿大溃烂的脓包爆裂后四处喷溅的腥臭脓浆。
黏液并没有太明显的奇怪异味,但也不是完全没有味道,空气里蔓延开一股淡淡的酸臭味。
马夕雾实在受不了手上的触感,但周围又没有东西供她擦手,她只好揩在了衣服上。
而在她擦掉手上的黏液的时候,叶片断裂处开始自动修复,马夕雾死死盯着叶子的横截面,看见叶脉先从截断处生出,而后叶肉快速沿着叶脉生长。
断裂的叶片眨眼间恢复成了原状,树冠再次被填合上,没有露出一点空隙。
快速的修复能力,瘤状的树冠,加上神经丝一样的树根。
马夕雾不由想到了癌细胞。
与此联想起来之后,马夕雾看着这片树林,愈发觉得心惊。
蔓延生长,与边界界限不清,这究竟是树林,还是癌细胞丛林……
马夕雾额上滑落一滴冷汗,她默默地退到路的正中央,离这些“树”远了点。
不知不觉,她已经走离了通道,四周都是树木了,那一个大缺口和通道的外径都消失了。
马夕雾四处张望着,寻找是否存在另一截通道,但是树木实在太高、太密了,遮挡住了马夕雾的视线。
风声依旧响亮,风力也依然强劲,树丛却也是静止的样子。
但是风声里夹了另一种声音,这股细微的爆裂声响在她的身后,马夕雾来不及转身查看情况,她迅速地抱住头蹲了下来。下一秒,熟悉的黑箭射入了马夕雾身前的树冠。
黑箭借着强大的冲击力,箭尖扎进了树冠中,而后慢慢没入,被树冠吸入到了里面。
青黑色的瘤状树冠开始膨大,黑气缠绕在树冠上,树冠越变越大,竟然呈现出一股半透明的生物膜状感来,它被撑到了超越生理极限的程度,树冠微微抖动着,马夕雾甚至能够看清树冠每一层树叶的叶脉。
它们层叠地交错在一起,因为被撑得透明,近看时很像一个用丝线缠绕出的空心圆球。
枝干上的叶子变了色,可以看见被叶片藏在里面的枝干。枝干在树冠中错杂生长,形态让马夕雾想到了实验课上,在显微镜下看玻片时,被放大的组织细胞间的穿行着的血管。
在树冠开始膨大时,马夕雾脑内的危险警报就不停在响,她想弄清楚树冠里面的构造,因此没有立即抛开。看到自己想看的东西后,马夕雾一点也不犹疑,拔腿就朝树冠的反方向跑。
沉闷的爆炸声从身后传来,间杂着巨物坍塌与水浆倾泻声。马夕雾一点头都不敢回,她没命地往前跑,生怕自己被脓浆淹没。
脓浆蔓延的速度显然比马夕雾奔跑的速度要快,马夕雾略略低头,已经看见黄白色的稠状物到达了自己的后脚跟。
该死。马夕雾没忍住,暗暗骂了一声。
身体状况虽然比在地道中要好一点,但依旧是她自己的普通的身躯,没有什么异能,甚至还不如她日常的状态。
马夕雾跑着跑着,渐渐有些力不从心,她马上要跑不动了,四肢的筋脉变得异常疼痛,这并非过度发生无氧呼吸的肌肉酸痛,而是内里的筋,马夕雾趔趄了一下,她的右腿居然开始抽筋了。
更要命的是,在她的正前方,又飞来一根黑箭。
简直就是前后夹击。
马夕雾陷入了两难的境地里。
抽筋的右腿短时间内未得到缓和,马夕雾的筋肉拘挛着,疼痛使她的面部异常扭曲。但她又不能停下步子,马夕雾只好单腿蹦着,拼命地往侧边跑,当即先要避开朝她面门飞来的黑箭。
这个空间虽然到处都是倒生的树丛,但也还有没有生长任何东西的空地,而没有生长树木的地方都在同一个方向,两道树丛夹杂着,夹逼出一条空无一物的平整大道。
马夕雾此时就奔跑在这条大道上。
在她的脑海里,忽然出现了一张图片。
一张曾经出现地理考卷上的图片,两侧是山,中间是下行的山路与奔跑的小人,小人在拼命奔跑着,身后是滚石。
在图片旁边的题目是:发生泥石流时,朝哪个方向逃生才是正确的?
答案是选择朝泥石流发生处相垂直的方向逃生,不要在泥石流前方奔跑。
恍然醒悟,马夕雾当机立断,身子拐了个约九十度的弯,她找准两棵树之间的间隙,奋力挤入其中。
黑箭失去了它的攻击目标,但它停不下来,依旧往前飞去,最终射入了倒塌的树干里。
树干没有像树冠一样吸收黑箭,也没有发生爆炸,黑箭扎入树干几秒之后,就化成了一股黑气消散了。
但它造成的伤害没有像它本身一样烟消云散,树干上依旧留下了一个黑箭造成的洞眼。
通过黑箭所造成的小洞,马夕雾发现树干里面是空心的。
这个空间的究竟是怎么回事?
没有树木的大道上,脓浆在汹涌地奔流着,大道两边树木们的浓密的树冠挡住了飞流了脓浆,阻隔了它的侵袭,脓浆并未漫进马夕雾所在的地方。
黄白色的黏稠液体裹在树冠外,看起来十分恶心,脓浆拍打着前进,有时会高高溅起,落在树冠高处的脓液会缓缓下落,滴下来的浆液会再次汇入到脓浆流之中。
马夕雾看着这一幕,脑子里想得却是:你这树都能倒着长了,还跟我讲重力势能呢。
不不不,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树冠不会吸收它自身分泌的脓浆。
这个空间有着太多的古怪,但在经历过方才的危机后,马夕雾终于能够歇一口气。
但马夕雾又陷入了另一个困境当中。
鬼追过来了。
马夕雾拧着眉,有往后退了几步,身子触上阻隔物,马夕雾扭过头,看见树冠突出来的一个脓包似的树叶团,恶心地转回脸。
马夕雾刚转回头,眼神正好从两棵树干之间穿出去。
她的瞳孔瞬间放大了。
在她的正前方,马夕雾看见了一道黑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