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本相山(1/1)
怀姝自出生以来,还是第一次离家超过一个月。
相府为她准备了一顿丰盛的接风宴,大多是她爱吃的,看着满桌佳肴,清淡饮食了大半个月的怀姝,一时之间下不了筷子。
怀姝手持竹筷,在一双父母热切的眼神注视下,还是挑了一根清炒时蔬放到嘴里,轻飘飘评价道,“好吃。”
孟华容满眼心疼,不顾阻拦的往她碗里夹菜,“瘦了不少,你多吃些。”
怀姝扯着嘴角笑,不好推拒。
她进相府之时,就看到了满院子溜达的两只孔雀,商谨之仍未离开,与萧云义一同借住在相府客房。
怀姝看着商谨之,他正好抬头看过来,十分礼貌的笑了笑。
她不太想和商谨之打交道,于是转头看向萧云义,“你不回自己家,长久待在我家作甚。”
萧云义夹菜的手一顿,随即歪着头对她说道,“怎么了,你赶我走啊。”
怀忠对她行为不甚赞同,皱眉低斥道,“姝儿,不得无礼。”
其实萧云义时常会来相府居住,府中甚至有着一间专属他的客房。商谨之是跟着他来得,若他走了,商谨之自是不便久留。
但萧云义属实不是个心眼多的人,并未理解到怀姝言外之意,他一边啃着鸡腿,一边苦着脸道,“还不是我娘逼我成亲,我若回去了,要被唠叨死,有我娘管我就够了,要是再娶个老婆持家,我哪还有什么快乐可言。”
怀姝微抿着唇,也不好多说什么,倒是商谨之扭头看了过来,意味深长的笑着,仿佛猜透了她的心思,出言道,“萧兄历来喜爱帝都繁华,说是要带我逛遍城中美景,多有叨扰,得罪。”
他一点都不介意寄人篱下的滋味,反而坦坦荡荡,明摆着还要在相府多住一段时日。
罢了,眼不见心为净。怀姝不再搭理他们,简单用过一些饭菜,便拉着怀忠到书房说起了悄悄话。
父女俩隔着书桌相对而坐,桌上摆着的,是一个多月前收到的孟家求救信。
字迹的确是孟江堂的。
可怀姝十分清楚,孟江堂没有必要骗她,更何况她亲眼所见,孟家根本不是信上所说那般,危急存亡之秋。
她手里拿着信,沉默不语。
听过怀姝交代的孟家情况,怀忠顿觉唇亡齿寒。他原本在提议朝廷出兵之际,就想过也许会受到百官弹劾,毕竟人人都知道他与孟家关系匪浅,即便是为了维持大徽国土威严,难免也要说他徇私,在御前参他几本。
国土地界神圣不可侵犯,这是理所当然,但入朝为官者,往往要洁身自好,蛮安族之事应当处理,但怀忠应该避嫌,不该由他亲自出面。
怀姝将信纸折好,收入信封,交还给怀忠,沉声说道,“这封信是伪造的,笔记也与外公十分相似,能做到这种地步的,极有可能是孟家弟子,要么,”她话语一顿,思考片刻,最终还是改口,说道,“没什么,你叫外公多多留意,看孟家是不是混进了什么身份不明的人。”
怀忠点头,接过信封夹在一本经书之中,他抬头看向怀姝,说道,“你说你在南境碰到了谢方卓?”
隐去遭遇刺杀那段,怀姝将南境所见之事大多告诉了他,其中包括谢方卓假借布防图威胁朝廷的事。
“您对他可有印象。”
他将手放在桌上,敛着眉头沉吟半晌,道,“当年谢天瑜事发时,谢方卓只有十二岁,他是谢家旁支,但谢天瑜待他如亲子,他喜爱钻研卦术,谢天瑜便送他到城郊本相山学艺,每月只有两三日会回到谢家,朝廷派兵抄家之时,正赶上谢方卓在本相山听课,后来再去抓他时,有人亲眼见他跳下了山顶无方崖,崖下是深渊大海,所有人都当他死了。”
这话与谢方卓所言略有偏差,他说当时在外游历躲过一劫,竟不知他与本相山有一段渊源。
大徽不算注重道法,但本相山可以在帝都远郊立足,并非身无长物。
本相山发源于数百年之前,大徽尚未建立时便有了,他们卜得一手好卦,可运筹帷幄于千里之外,山中人多的是一些才高八斗满腹经纶的天纵奇才,但他们几乎从不参与天下事,奉行避世方针。
谢方卓并未与他们交代这些,情有可原,毕竟双方立场不见得一致,谁也不知道对方是不是敌人。
怀姝垂眸思索着,微微后仰靠着椅背,半晌,抬头看向怀忠道,“那您认为,谢天瑜是怎样一个人。”
怀忠难得沉默了许久,长叹一声,“他是个能臣。”比起他自己,更能担当得起一国之相的重任,这点他不得不承认。“朝堂风起云涌,他只是败在了生不逢时,先帝时期政局稳定,大徽已经不需要一个手眼通天的权臣。”
与其说谢天瑜是因为通敌叛国而死,倒不如说,是大徽放弃了他,不愿意给他一个证明清白的机会。
怀姝心中怅然,却也无可奈何,古往今来皆是如此,兔死狗烹之道,帝王最喜欢了。
想到这里,怀姝不禁暗自庆幸,怀忠能力不如谢天瑜,反倒是件好事,虽说怀家如今亦是风口浪尖,但只要他们不做出格的事,皇帝不会介意留着这个相对听话的丞相。
“谢方卓的事,暂且不要对外声张,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怀忠点头,很是赞同。相对沉默一会儿,他从抽屉里拿出了一只檀木盒子,上面有金线篆刻着一朵九瓣莲花,怀姝一眼认出这是商家的族徽,她皱着眉,语气平淡,“谢方卓找过您?”
他打开盒子,里面躺着一枚通体透亮翡翠手镯,上好的成色,一看就知道价值不菲。“他想娶你。”
怀姝抬手覆上盒盖,“他并不喜欢我。”
怀忠不予置评,只放下檀木盒道,“你可以还给他。”
怀姝垂眸看着它,伸手拿过盒子,正要起身,一只手压在她手背,抬头望去,便见怀忠正一脸认真的看着她,张口说道,“我是同意你俩婚事的。”他顿了顿,又道,“但我并未承诺过他什么,选择由你。”
他松开手,也不再看她,径自摸了一本策论开始。
一如她当时推测的那样,她不能与韶泽喜结连理,但商谨之于她而言,是个不错的选择。
他并不身处官场,长得不错且家缠万贯,在外并没有什么风流事,完全可以保证妻子衣食无忧,一生顺遂无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