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疤痕（1/1）

“如今信王坐守北境，那两万吨铁矿应当运不出去。”

怀姝垂首思索片刻，关于万俟枭此人，他们了解得不多，只从当地百姓口中听到只言片语，但没有一个说他不好的。她抬起头，有些不确定道：“其实我有一个疑问，北境矿场盘查身份不严，当时矿难之中死在矿洞的，真的是那些工人吗？”

两人相对而视，双方静默下来。

万俟枭说过，矿难死去的人大多是黑户，身份背景无从考证，自然也不需要寻找家人辨认，马革裹尸弃之荒野也没人提出异议，因为人们皆默认找不到死者家属。

大徽实施户籍制度，为的就是方便知道每个人出自何处，家在何方，若牵涉到什么案件当中，也好一路详查人际关系，这样做大大节省了人力。北境矿场不注重这些，许是觉得派重兵把守有恃无恐，可弊端就在于，一旦出事，根本无从查起。

良久，韶泽问道：“你怀疑有人被掉包了。”

怀姝摇头，否认道：“不一定是掉包，也许本身进去的那一批人，根本就不是什么黑户，而是一支训练有素的军队，直接目的就是盗取铁矿。”

“那死掉的那些人是谁？”

“矿难当日，真正负责巡值的士兵。”

“不可能，监工不会认不出他们的脸。”

怀姝将手搭在围栏上，手掌撑着鬓角道：“你不是说，矿难当日负责看管的是孟珏吗？”

韶泽一愣，的确，发生矿难的时候监工不在矿场，只需听孟珏一面之词判断，死在里面的都是挖矿的工人。

见他不语，怀姝又道：“还有另一种情况，如果他们狼狈为奸呢？怎么就刚好是监工不在矿场时，发生了意外？”

一切都太过巧合。

“孟珏的事，你打算怎么办。”

“他的确出自孟家，这事我得避嫌，就看将军你怎么处置了。”

“携众叛逃，这是重罪。”

“我知道，抓住了就杀，我没有异议，况且他早就出离孟家，和孟家断了关系。”她看一眼天色，太阳已经升到最高处。“时候不早了，留下来吃个便饭？”

他嘴角一抿，接连两日奔波没吃过热饭，现在的确又累又饿，微微颔首道：“叨扰了。”

怀姝笑了笑，眉眼弯弯，眸中如水宁静：“这么客气做什么，我只是尽量做到不为你增添苦恼，又不是不喜欢你了，在我移情别恋之前，你在我这永远是例外。”

水面掠过一阵风，轻轻柔柔的，漾开圈圈涟漪。仿若心弦被人扣动，酥麻感传遍全身，他长睫微颤，嘴角浮起一抹淡淡的笑，不易让人察觉。

午饭时分，萧家家主萧幕还未回来，一同用饭的只有孟修容与怀姝，再加一个客人韶泽。

北方饮食清淡，大多是些寡淡的鸡鸭鱼肉，为了照顾怀姝的饮食习惯，特意分出几小碗添加上红彤彤的辣椒酱，韶泽就没有这般待遇了，摆在他面前的是一盆白白净净的蔬菜粥。

他看着眼前的饭菜，默默拿起汤匙吃起来，怀姝于心不忍，悄悄挪去一碗辣子鸡丁，孟修容似乎还没从打击中走出来，手拿着玉箸望着米饭发呆。

怀姝给她夹去一块糯叽叽的猪蹄，乖巧说道：“姨母，美容养颜的，多吃一点。”

孟修容回过神来，也没去吃菜，看向怀姝道：“我想不通，孟珏为何会恨孟家，他从小无父无母被我爹收养，名字都是我爹取的，武功也是在孟家学的，他为何要恨孟家？”

怀姝心虚的摸摸鼻子，小声嘀咕：“也许人家野心大，想要整个孟家呢？”

孟修容没听清：“什么？”

怀姝轻咳一声，不欲多聊：“吃饭吃饭。”

孟修容仍是不解：“孟珏那小子，长得堂堂正正的，武艺又高强，大可以去帝都考取功名，何故要在上山当匪寇？”

按照孟珏的身手，的确可以混个高阶武官当当，但大徽留职帝都的高官脸上不能有明显的疤痕，一想起孟珏脸上那狰狞的长疤，怀姝摇头道：“不行，孟珏脸上的疤太过显眼，他考不了帝都的官。”

孟修容一愣：“脸上的疤？”

韶泽听出不对，连忙问道：“萧夫人不知道？帝都官员脸上不能有疤，有碍观瞻。”

“他脸上何时有疤？我之前回靖都探亲时见过，孟珏可是孟家众多弟子中长得最俊的一个！”

“姨母，你最后是什么时候见到他的。”

孟修容掐手算算日子：“三年前，你外公六十大寿的时候。”

“他脸上没疤？”

“没有。”

听到她肯定的回答，怀姝与韶泽对视一眼，没再接话。

一顿饭吃得各怀心事，很快散了席，怀姝送孟修容回房午休，随后过来送韶泽出府。

两人走在长廊上，旁边浓密的槐树挡去日光，凉爽惬意。

“孟珏脸上的疤，是谁弄的。”

“不清楚，我外公或许知道，我写信问问。”

“你一道问问孟家还有谁见过你的刀，注意排查孟珏在孟家的眼线。”

怀姝点头应下，不知不觉走到了萧府门口，她看一眼韶泽乌青的眼下，提醒道：“不急在一时，你需要好好休息。”

韶泽扬唇一笑，疲惫似乎消减不少，从善如流道：“好。”

目送他离去，怀姝转身回房，备好笔墨纸砚开始写信。看来如今要整的不仅是怀家本家，连孟家都没放过，下一个是谁，萧家吗？

萧家百年底蕴，多出文人墨客，如今的萧家家主正是以书法闻名，一字价值千金，也就萧云义那个混不吝的主儿，跟着一些狐朋狗友混迹欢乐场，没得到什么萧家真传。

当代并不崇尚武力，反倒是文人更有呼朋唤友之能，萧幕在北方世族中具有举足轻重的地位，轻易动摇不得。

一封家书写罢，怀姝看向末尾那句——防范门徒生事，想了想，还是没加什么，将信纸折好，塞入以孟修容手笔写就的信封。这封信不能落到旁人手中，孟修容身在信都不知天下事，正好借她的名义送信。

她手拿着信封出门，惊起廊下几只鸟雀，看着它们慌乱逃窜的身影，心中长叹：希望还来得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