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爱的教育（1/1）

咸阳。

今天的咸阳宫比起以往更显鸡飞狗跳，原因有三。

一，今天是原上卿、现太傅蒙毅的述职日，蒙毅在教学上遗传了蒙骜大将军的严苛，但作为文职，只有蒙氏的文治，没有蒙氏的武功。

二，今天参加议事的成员中真的有狗，而公子扶苏四体不勤，真的有点怕狗，也着实有点控制不住大黑。但是胡亥作为嬴政向来的心头爱，大黑作为胡亥的心头爱，狗仗人势，殿上没有人敢勒令这条狗离开。

三，感谢公子胡亥吧，他至少将成语中的一份子作为午餐吃进了肚子里，让今天没有鸡飞，却胜似有鸡飞，但总比真的有鸡飞要好得多。在这一点上同样还需感谢的是赵高，毕竟这是他心疼胡亥马上要挨骂特意加的菜。虽然赵高把胡亥当仇人，但胡亥究竟是他自己养大的孩子……

还有四——哦，没有四了。

那委屈始皇帝当一下不存在的第四点。之所以说不存在，那当然是因为，皇帝是不可能有罪的。

嬴政忙了一个早上，晕头涨脑地处理完最要紧的一批政务，随便扒拉了两口饭就来开“家长会”了。

有了文王八卦玉后，嬴政的消遣之一就是看后人给自己烧过来的历史。一开始他觉得愤慨不平，后来他越看越觉得自己这皇帝做的不是滋味。

听说最后一代君主慈禧太后，一顿饭起码得一百单八个菜，个个都不能重复。嬴政掰着手指算算咸阳宫厨子们会做的菜，恐怕还够不及这个数呢。

就这样，还有许多人说慈禧的好话，说自己坏话，嬴政真想质问那些给慈禧谥号的人，这像话吗？

嬴政今天中饭，用的还是批奏书的那一方小矮桌，吃的是栗米磨成粉制成的蒸饼子，里面夹的是渭水炖煮出来的肉与葵。这算是嬴政最差的伙食，但胜在方便，能边吃边赶工作。

但众所周知，吃得不好，脾气也就自然不会好。这就是今天咸阳宫鸡飞狗跳最重要但绝对不存在的第四点原因。

混乱从嬴政冲着胡亥扔过去的竹简开始。

蒙毅为了这次的“家长会”，提前几天布置下去一篇策论，题目是在嬴政给的方向下想的：以《商君书·战法》中“兵起而程敌，政不若者勿与战；食不若者勿与久；敌众勿为客；敌尽不如，击之勿疑”为例，阐述如若六国宗室爆发叛乱，作为秦君当如何处置。

胡亥这小子跟扶苏待了那么久，可以说是一点长进都没有，还是随随便便不加思考地以一个“杀”字解决，把重点偏到了君主的术治上，把压力全给到了大臣身上。嬴政这时候才意识到当时李斯劝自己不要太听信韩非“法术势”中“术”的那一部分确实是有道理的，申不害以“术”变法也是百年以前韩国无法彻底强盛起来的原因之一。

当嬴政看完胡亥的答卷，把他叫上前来问话时，这孩子还是仗着自己最受宠爱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完全不觉得自己的回答有问题，甚至还嘲笑哥哥扶苏的方案过于谨小慎微，平白送给别人休养生息的机会。

扶苏的答卷嬴政自然也没有十分满意，但胡亥这个败家子的行为彻底激怒了皇帝。就在胡亥大言不惭地说自己回答里还不够干脆，最好是直接将叛乱发生处郡守的六亲通通砍头时，皇帝愤怒地将胡亥的答卷朝他当头砸去。而后，混乱开始了——

大黑狂吠起来，挣脱了扶苏的牵扯，用嘴叼住了竹简，然后伏下身子，鼻尖的皮肤全部皱成一团，尾巴快速而不断拍击地面，喉咙中带有明显威胁含义的低吠。这条匈奴进献的猎犬身量高大，眼睛中还冒着狼才会有的绿光，若是真的攻击起人来怕是会伤得不轻，使殿上的宫女们都吓得有些发抖地想躲起来。

“大黑，放下竹简，别吓人。”胡亥急忙地跑去狗嘴里掏自己的策论，大黑倒也听话，听到主人发话，顺势就松开了口，一声不响地坐了下来。只是那双冷冷的眼睛仍旧直视着嬴政满是怒火的面孔，充满敌意。胡亥看到局势受控，知道事情闹大了，便拿出一副乖巧的态度讨好：“父皇，儿臣不知所作策论哪里有错，还请父皇一一指正。孩儿年幼，来日方长，一定会努力精进的！”

嬴政本来已经气得发疯，看到这狗如此护主，又听了胡亥的话，倒也冷静下来了几分。毕竟是个才将将十岁的孩子，能答出这些已经不错。嬴政甚至还平白生出一丝欢喜——今年的狩猎，想来老李家的阿黄终于要输了！

公子扶苏见气氛有所缓和，赶紧向前一步，进言道：“陛下，公子胡亥不听卫尉劝解，执意要携此烈犬面见陛下，有悖秦律在先；此犬凶猛无比，方才险些伤及陛下，公子胡亥及此犬皆应照法论处，望陛下明察。”

嬴政抚掌，不错，扶苏这孩子总算不讲兄友弟恭、孝悌为先这一套了，果然还是得痛到深处才懂得反击的必要。

公子扶苏言毕，大幅度行了个礼，露出手臂上的伤痕来，想来是要暗示嬴政他受欺负了。秦国王室从来没有立长的传统，扶苏又因为生母不受嬴政喜爱，上一世也好，这一世也罢，想来确实是受了胡亥不少气的……但他从未让嬴政知晓过。

有长进，只有肯争，这个位子才有可能属于你。但胡亥这孩子生得讨人喜爱，也的确不谙世事，嬴政仍旧不舍得惩处他。

“公子扶苏说得很对，但毕竟今日之事没有造成伤害，不必如此严肃处理。”嬴政再次非常清晰地认知到自己是个偏心的父亲，“着胡亥禁足三月，好生反省。至于此犬，朕就没收至上林苑了。”

看着扶苏眼中的不可置信，嬴政还是有些心疼。但想到自己年幼时在邯郸所经历过的一切，又觉得这是君主成熟的必需步骤。

对比起来，我们远在温县的许莫负女士过的则是神仙般快活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