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偷渡者（1/1）

甲板上的吵闹声随着许莫负的到来暂停了。陶俑们控制住了偷渡上来的不速之客，将她押送到了许莫负面前。

一个和阿离长得有三分相似的健壮水手向前两步，行礼道：“君侯，此人在陛下欢送宴时趁乱钻进了熏肉桶中，不仅偷渡还偷吃了君侯的粮食。请君侯下令处罚。”

那个被控制住的偷渡者似乎才十来岁，看样貌打扮并不像六国人士。她手脚裸露出的皮肤上纹着龙蛇纹样，身上的衣服缀满绮丽又怪异的鸟羽。头顶简简单单梳着一个椎髻，是百越人常梳的发型。许莫负几乎是立刻警觉起来了，她记得上一世自己刚出生不久始皇帝就开始攻打百越，如果自己船上出现了百越人，整个船队都有可能有百越人潜入，东渡计划，危矣！

“诶诶诶，等等，我给钱，我给钱还不行吗？”百越少女清脆的声音响了起来，她说话间有很重的口音，但吐字十分清楚，“我只是想跟着你们一起出海而已，没有别的意思。我随身带了很多金子，肯定够用。”

许莫负作为话事人站到了她面前：“给钱可以。你先说说，为什么要偷渡，为报亡国之仇吗？”

少女灵动的圆眼顿时盈满笑意：“什么亡国之仇呀，你是不是认错人啦？你看看，我身上的这些漂亮的羽毛都是从雒鸟身上采集的，我父亲可是如今雒越的君长，我才没有什么亡国之恨呢。你们华夏人的皇帝灭了和我们有血海深仇的楚国，还和我们各个百越方国订立了盟约，我付钱坐你们的船，也算是和你们联谊，是你们的荣幸。”

许莫负这段时间忙于准备出海，恶补海洋相关的学识，却因为通讯不畅孤陋寡闻了。原来这一世的秦始皇决定不打百越，和百越握手言和了，倒也不失为一件好事。毕竟，就算打下了百越，只要一有机会，那赵佗便会自立为王，倒不如不结这个仇为好。

那个少女的话似乎怎么都说不完：“我还挺喜欢你们如今的始皇帝的。原本和楚国相邻时，楚国总是有事没事来咬我们，始皇帝却规规矩矩和我们的百越诸国和谈了，互相分毫不犯。”

许莫负腹诽，他那哪儿是不打啊，上一世硬生生打了你们十多年，把你们全灭了啊……

不过和平来之不易，许莫负一个字都没多说。

“既是如此，便交钱入住吧。”许莫负示意陶俑们放人，而后朝她伸出手，那少女便从善如流地掏出金子放在了她手上。

许莫负掂着沉甸甸的金子，笑问：“虽然我收了你的钱，但还是有一个疑问。你若真是雒越的宗室女，怎么会孤身一人偷渡到我们船上来？”

“我们百越人才没有华夏这么多的规矩，想走便走了。何况听说秦国统一了其他所有天子分封的国家，许多百越人都害怕强大的秦国会像楚国一样攻打我们，便都纷纷出海谋求生路。我听说，还有一个部族找到了南海鲛人，在那里的诸多岛屿上定居了下来呢。我在山林里逛腻了，就准备出海寻点刺激。只可惜族人们都觉得我太小了，成不了事，不愿意带我上船。听说华夏人的皇帝得了谶言，能在芝罘岛看到神仙，我也就跟着过来了。恰好刚到这里，就看到你们这许多人要去寻找仙山，我就趁机摸了进来。”

那少女说着，眼里还闪着几分带着狡黠的得意：“都说你们大秦的军士严谨无敌，还不是被我骗了过去？”

许莫负噗嗤一声笑出声来：“那又如何，你坐错了船，怕是要白花钱咯。”

少女瞪大了眼睛：“你这是什么意思，我都交了钱了，你可不能赶我，不然我就要君父知道你们华夏人都是些不讲诚信的人，那个始皇帝也信不得！”

“放心，不会赶你下船，只是我们这艘船，是要去钱塘县的。嗯，就是你们于越部族建立的越国故地。”

少女鲜活的脸顿时颓然：“怎么就你这么走，真是奇奇怪怪。”

“因为我是献给始皇帝谶言的那个许莫负，神算许莫负，知道吗？”三岁的人儿叉腰说着这话，显得格外可笑，“我要去哪里由我自己定，你要不就乖乖听我的话，要不就现在下船。”

少女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你这个人听起来很有意思。好啊，只要你出的是远门，我就愿意。往后我们就搭伙旅游了。”

她掸了掸身上的灰尘，蹲下来与许莫负视线平齐，郑重地伸出自己的手：“我叫雒姝，雒越君长之女，很高兴认识你。”

“你好，洛书。你的名字倒也有趣，有人和你说过吗？”

雒姝惊讶地抓住许莫负肉乎乎的小手：“这是一个自称‘黄石娘娘’的神仙给我起的，起完名字，她就乘云离开了我们家。我们百越的人都不知道这个名字有什么意思，你原来是知道的吗？快点，快告诉我是什么意思！”

许莫负本来想叫陶俑后半夜把这女子扔进海里处理掉就完事，见她这幅样子，倒有些忍不住想留她做个伴了。如果说许莫负和骊山灵有什么共通点，那就是——喜欢被捧，喜欢炫耀。

“‘河出图，洛出书，圣人则之。’你的名字，可是这样写的？”许莫负这会儿正在兴头上，蘸了陶俑们准备用来擦拭甲板的水桶，在地上写起了篆字。

洛书。

雒姝歪了歪脑袋，辨认半天，摇了摇头：“好像不是。”

说着，她也蘸了蘸水，歪七扭八地画了起来。

许莫负仔细辨认再三，才认出这两个字——雒姝。

“这倒确乎更合乎你的样貌些。”

“那‘黄石娘娘’只说了两个音，具体的字还是我们雒越国去觐见过周天子的老巫祝定的。他可有文化哩，教我们小辈会了不少华夏人的事。”雒姝说着，满眼都是骄傲。

许莫负想，姝字确实美好，但总归还是将这少女的未来寄寓在了容貌之上。就像是前世自己女儿随着郭姓游侠闯荡江湖，闹得脸上留了疤痕，惹得她父亲裴洛大怒不止一样……也罢，也罢，何必将这样的事挑明给这种涉世未深的小姑娘呢？

许莫负握住雒姝的手，带她向船舱内走去：“跟我来，让我来给你讲讲，河图与洛书的奥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