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拾履（1/1）

这一世的嬴政不像上一世频繁东巡，原先他继位后短短十一年就出巡了五次，而这一回，嬴政建国后就只出巡了这一次。——却几乎把上辈子东巡路上的糟心事遇到了三分之一。

远在咸阳刚刚抵达宫中的嬴政，对着卫尉提交的指向胡亥的调查结论皱眉不已，他实在是很难相信一个十岁出头的孩子能作出这么恶毒的事，更何况赵高已经被自己打发走了。于是，博浪沙这件事，又和上一世一样不了了之。

而和沧海君匆匆离开博浪沙后，隐居下邳的张良，还在静候国葬的消息。可门外一声锣响，让张良心下一惊。

“皇帝陛下有令，收天下之兵，聚之咸阳，铸就金人，使黔首不必再起干戈！”

声音渐行渐近，随着敲门声响起，张良恍着神开了门。里正笑眯眯地看着张良问：“张先生，你家虽是新来的，我也不担心你会跟着他们那群庄稼汉去隔壁村抢水闹事，但这是皇帝的命令，要是家里有什么家伙什，就交出来吧。”

张良递了一把粗糙的匕首过去，又问：“兵器这物件可不便宜，皇帝收走，怎么里正还这么高兴？”

“嗐，村里的汉子年年抢地抢水，有兵器，光是窝里横死变残的人就不少了。现在秦法普及，械斗要斩首，村里就能太平了。收兵器还能减税，这谁不愿意呢。外头还有人花大价钱去现买兵器，就为了吃到减税的福利呀！”

送走里正后，张良面如死灰。本以为秦始皇的车队是秘不发丧，待到咸阳就会让哪个公子继位，天下就能自然而然地乱起来，自己就能有机会复国，可……可没成想，内应居然弄错了车，现在皇帝还活着，甚至还若无其事地发了根源上针对刺杀的政令。

不。张良定神，恐怕内应就没想着要杀死秦王，自己恐怕成了他们内部斗争的工具人。

也罢，也罢……此路不通，再寻一路就是。只要自己还活着，复国之事就绝不会被放弃。

张良叹了口气。算了，出去走走吧，兴许能有些新计策。

下邳有一条河，张良这些时日常常在河边散步，欣赏河畔的风景，回忆被压扁的马车，总是心情愉悦。但如今，盼头已失，风景也没了甚么趣味。

他心事重重地走着，不知不觉间上了桥。桥上正中间还躺了一个穿着褐色布衣的老人，堵满了本就窄小的桥梁，似乎成心不想让他过去。

张良不想触霉头，本就心情低落，不愿与这些没素养的庄稼汉吵架，于是扭头就走。

结果那老头毫不客气地脱下脚上的草鞋，砸到了张良脚下，溅起尘土。

“小屁孩，还不把你爷爷的鞋给我捡过来。”

张良想，这是遇到挑事的了。于是也不恼，捡起草鞋，重新走回去，递给了老头。

谁知那褐衣老头非但不谢他，在接手草鞋的一瞬间更是直接将其狠狠扔到了桥底下，大声使唤张良道：“有你这么捡鞋的吗？这么没教养，滚下去再捡一遍！”

张良顿时一副愕然的样子，他真的很想狠狠揍这老头一顿。但看到他确实老得不行又如此多事，要是揍了他，指不定还要闹出什么问题来，于是只得强忍怒意，挽起衣裳下河到桥下捡鞋。

当张良踩着自己湿哒哒的脚重新拿着草鞋上桥，弯腰，双手递给老头时，那老头却迟迟不肯接过来。

张良保持着姿势，更觉恼怒不堪。

老头见张良没动静，又用那惹人嫌的语气发话了：“你这人怎么这么笨，别人不说就什么也不会做？怎么跟蛤蟆一样一戳一蹦跶，难道不知道帮我穿上鞋吗？”

张良长长深呼吸了两口，终于平复下情绪，扒拉过老头长满污垢、散发出恶臭的脚，将草鞋给他穿好。

老头这才哈哈大笑，动作敏捷地跳了起来，飞快跑开了。

张良摇了摇头，嫌弃地看了看自己沾染上臭气的手，决定下河好好搓洗几遍。这日子真是倒霉，出个门还要遇到有疯病的老头子……

待到张良终于将双手重新洗得没有气味了，准备起身回家时，却看到刚才那个老头笑眯眯地站在他身后，吓了他一跳。

那老头还是一副脏兮兮的样子，脸上手上脚上都是泥土。

“你这个小屁孩还算个可以培养的人才，这样吧，过五天后，等天刚亮的时候，和我在这里见面。”

张良愈加觉得莫名其妙，但左右自己也没有事，倒也答应了下来。

五天后，日头初升。

张良来到桥上，见到的却不是那老头，而是一个四五岁的童子，奶声奶气地说：“小师妹，你长得倒是漂亮，但和老者相约，怎么可以比老者来得晚呢？我师尊已经回去了，五天后你再来找他吧！”

说完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也不给张良辩驳的机会。还在韩国时那群官胄就爱调笑张良“貌若好女”，但张良从没有被一个小孩以这样的形式羞辱过。

他更觉得莫名其妙，气血上头，但还是在五天后鸡鸣时，就到了桥上。

桥上待着的还是那个童子：“子房啊，师姐知道你贪睡，但是想听老年人的经验，怎么可以天天迟到呢？五天后再来吧，记得再来早一点，不然，师尊就该走了！”

张良无法，只得恭敬地行了个礼，送走了那童子。且看看到底是何方神圣。

许莫负走的时候高兴得紧，上一世同为黄石公赐书的弟子，汉朝建立后，张良老是仗着牙尖嘴利调笑她，这一世总算扳回来了。就算你留侯上一世是侯又如何，这一世，我许莫负必然不会再因为身为女子，只能受封亭侯，而将侯位靠挂毫无建树著述的丈夫身上！

再五天后，张良狠了狠心，干脆熬了个大夜，直接子时就跑去桥上等人。结果，过了没一会儿，那个老头儿就带着两个童子来了。

老头看起来欣喜得很，笑着说：“啊呀，终于晓得我的意思了，这可真是不容易！”

张良行了大礼，向老者问了好，静候他的意思。

然后，许莫负和张良都听到了黄石公出人意料的问题：“你可愿随我前往黟山，潜行修学，待到日后以奇策定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