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再送别(1/1)
东瀛的消息没有这么快传回咸阳,已经定下新封地的临洮君——如今的南海王嬴子婴,算是郡国并行制下的第一位受益者。
嬴政是欣赏自己的这个侄子的。在公子子婴前往封地之前,他将原本准备交给扶苏做的灵渠工程,交代给了子婴,令他缓缓图之。
有灵渠在,南方山岭的浇灌难题将得到解决,日后要平定南边的叛乱自然也更加容易。不仅如此,庞大的水渠更能聚集起人口,让南部的黔首从此可以繁衍生息,建设大型的城市,带动起偏远地区的发展。
这样大的工程,扶苏的性子温吞,不一定能做得好。虽然他这一世已经算是蜕变了许多,但知子莫如父,嬴政能想象得到,扶苏在面对拿各种可怜借口的劳役时,定然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立刻心软不干了。
公子子婴在上一世以雷霆手段处置赵高之事,说明他是能担事成才的。这件事还得是他来做,才可能做得成。
嬴政对南方的百越人,并不算放心,因此上一世才火速派兵收复了百越,可也未曾想到赵佗能在自己死后自立为南越王。这一世他知道新生的朝代力量有限,只准备把最大的隐患去除,这些边边角角的地方,这些处理起来极为棘手的难题,便都分散给自己选定有些能力的亲属处理了。
因为不放心小辈们的行事,嬴政把将军王贲指给了公子子婴,又把正值壮年的李信派去了东瀛,生怕这些险要之地的孩子自己玩脱了。
如是,算是能彻底将新接手的土地平复了下来。
就在皇帝、两位丞相和宗正忙着讨论如何分封的时候,如今升格为南海王王后的雒姝,略略有些悲伤地与许莫负饯别。
公子子婴在咸阳的府邸,坐落在咸阳最好的地段之一。既可以瞅见渭水,连建设得瑰丽非常的六国宫,也不过是对岸供以公子府欣赏的风景。
而在公子府中看风景的雒姝,总是自由的。
“莫负,这一别,也不知道我们姐妹什么时候能再见面了。”这些年过来,雒姝已完全长开,与中原的女子不同,她的美貌别有一番南邦特色。
“你倒不必这么悲伤,如今公子子婴受封南海之地,倒与你家乡相接,何必苦恼。”许莫负安慰道,“我如今才在朝政上初露头角,说不准哪天还要去你们那儿做工作呢。”
这话不假,就算嬴政不准备打百越,扶苏也不准备打百越,可保不准秦三世也要打百越的。许莫负知道自己活得长,这样的差事迟早轮到自己头上来。
“这一时半会儿的,我估计你有别的事忙啦,哪能这么快就来我们那儿玩?”雒姝话里有话。
“如今风调雨顺,还能有什么事需要我来做?我不过会浅显地卜卦而已,哪有什么真本事?”许莫负也不明说。
“你啊……”雒姝神神秘秘地压低了声音,“你难道没听到风声?”
许莫负打趣道:“什么风声?你怎么和读书那时候一样,一天到晚的当谜语人?”
雒姝正了正神色,倒是难得地严肃了起来:“子婴同我分析说,陛下前两年的动静,怕是想打匈奴了,恐怕今年一开春就会动手。”
许莫负略微有些惊讶,没想到嬴子婴的心思是这样敏锐:“你相信他说的事?”
雒姝屏退了侍从:“本来也是半信半疑,但陛下在这个节骨眼封了子婴王位,还把王贲将军也送来辅助了,这就使我不得不信。”
“为何?”许莫负配合地问。
“一旦陛下要打匈奴,凭我对百越的了解,他们说不准也要来咬人,这也是为什么当年楚国跟百越缠斗得难舍难分的原因。但有我在南边,雒越自是安分的,其他的部族见到有新的诸侯坐镇东南,自然也不敢轻举妄动。”
雒姝在中原多年,说起话来也多了几分沉静,见许莫负领会了她前面的意思,才继续说道。
“秦军虽则行军打仗多年,走南闯北,但胡地的苦寒我听说最是折磨人,对中原养大的马匹来说更是不适。春天开始战争,便有三个季度的时间来处置匈奴了,不必担心战局拖延有所不利。”
“老师讲的兵法,你嫁人这么久也没忘,真是难得。”
“瞧你这话说的,难道女子嫁了人,这些学进肚子里的东西就能忘了?”
许莫负默然不语,汉室的许多女子,在吕雉之后,便只能忘掉自己在经世治国、征战杀伐上的天赋。
雒姝见她不应,便接着道:
“再者说冬天马匹肥膘掉得多,这一开春,便是匈奴军队最脆弱的时候。你说,陛下本来对王绾丞相的提议是不置可否的,如今突然采用,不就是有心要动兵了么?”
“倒是没错。”许莫负点头道,“这咸阳城里你交际得多,可还有别人知道这事?”
“我可不是那种什么话都往外说的人,小莫负。”雒姝哼了一声,“咸阳高位的几个文臣,但凡陛下要做这种事,他们之中又有谁不比我们更清楚呢?后勤与谋略都得仰仗他们,他们也都不过是揣着明白装糊涂。武将那儿倒有几位义愤填膺了好长时间了,都觉得陛下软弱至极,对匈奴一让再让。”
许莫负接话说:“陛下的策略不是我们这些臣子能妄议的,你做事向来稳妥,我相信你的。”
雒姝却有些忧愁:“这好不容易太平了这么些年,还是要打仗啊。”
“该打的自然是一个都不会少。”
许莫负的手微微攥着。现在的头曼单于人虽然不坏,但他儿子冒顿单于却是个难缠又狡诈的。这样的隐患,拖着不打更加不好。
“嗯,老师说的也是这个道理。”雒姝将目光投向了渭水对岸,“我看你的反应,也是早就知道这件事了吧,看来我们确实要长久地分别一段时间了。”
“你是懂我的。好啦,听说匈奴人劫掠四方,抢了不少宝贝,有我在前面,有的是你的好。”许莫负笑眯眯地说。
“小莫负,我就知道你对我最好啦!”雒姝苦中作乐地说,“不枉费我为你准备了那么多的礼物。你可收好了,这些可都是百越巫祝才有的好宝贝。”
“是,你的东西,那件件自然都是最好的。就是那宫里病得要死的居次夫人,吃了你的东西也能瞬时活过来。哪怕她已经死得僵透了,你也有办法让她自己走回匈奴,不是吗?”
闻言,恰逢几杯浊酒下肚,雒姝不免忧愁道:“去去去,你说来倒是轻松的。只是那匈奴居次的命运,匈奴的命运,又怎知不是我和百越的命运呢?”
“瞧瞧你,说的都是什么浑话。你死不死,和百越会不会被讨伐有什么关系?”许莫负调笑道。
想到这里,雒姝算是轻松了两分:“那倒是,百越不似匈奴,本是一盘散沙,没有事由时便是各自为政。若是我死了,陛下想有动作反而不便。”
许莫负再度举杯。
“好啦,咱们先不提这些扫兴的事,既然你都要走了,咱们今天啊,便不醉不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