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卜卦（1/1）
咸阳，极庙。
这里是秦国驰道的起点，从这里可一路畅达嬴政精心修建的骊山陵，以及咸阳最外围的甘泉置，而后，四面八方，直通全国各地。
驰道有五十步之宽，但中间的三丈是专门供给皇帝行驶的，两排青松将皇帝御用的驰道区分了出来。
许莫负的车马只能在驰道两侧的路上行驶，更不能直接抵达极庙。最后一小截路，她便亦步亦趋地跟着寺人走过去。
她抬头看向这座修建得极为恢宏的建筑，不禁为上一世项羽付之一炬的大火感到惋惜。
这一世，她不会再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极庙的前身便是信宫，如今是始皇帝祭祀先祖及天地的地方，前世始皇帝问卜也多在此地，因此不仅构筑尤为奢华，就连台阶都多上那么些许。
大冬天的连着运动这么多，许莫负光是走进侧殿内便觉得疲惫异常。所幸殿内燃着的是嬴政向来最喜欢的清冽松香，提神醒脑。
虽是极庙侧殿，但究竟是皇帝选中的地方，里头大而宽敞，许莫负远远地便见到了眉头皱着在看竹简的嬴政。
他今天穿得似乎格外隆重些，又选在极庙接见自己，看来是想好要打了。
许莫负规矩地行了大礼。
“臣许莫负，恭请陛下圣安。”
“爱卿免礼吧。”
嬴政将手中竹简放下，按了按自己的睛明穴，以缓解连日处理朝政致使的眼睛干涩。
“朕，听闻许爱卿极擅卜卦，爱卿可知，朕此番找你所为何事？”
这还不容易，许莫负心想，你的算盘怕是整个咸阳城都知道了。
“臣不敢妄言，虽略略知道一二，却不明陛下之意。”
她知道嬴政是骊山灵，敢对骊山灵说话的时候不客气，可她要是敢对皇帝不客气，那她就是蹬鼻子上脸，自寻死路了。
她更加不敢直接言明嬴政的意思，既然骊山灵有意避开了她，那就说明还没轮到通知她的份，何必让嬴政怀疑自己的卜卦是否能神到读心这一步呢？
“无妨，爱卿略说一二便可。”
在场的并没有其他人，都是骊山灵里的陶俑，盯梢的人多，嬴政并不担心隔墙有耳，走漏风声。
他旁听过一些许莫负的解命说法，倒想看看许莫负在卜算上的真本事。
“陛下，期年之内，北方恐有刀兵之祸。”
没说明是嬴政想打，只是给个缘由，让嬴政好出兵。这是二人的默契。
嬴政的眼睛果然满意地弯了起来，只是幅度很小，一般人不会注意到。
许莫负上世前半辈子行走江湖，最会观察的便是微表情，知道这回答稳了。
“刀兵之祸，出自于谁？”嬴政又问。
“当为一木。”许莫负拿出了术士的看家本领。
“此木，爱卿可有头绪？”嬴政别的爱好没有，就爱听术士们弯弯绕绕似是而非的话，进而有一种自己掌握了天命的快乐。
“北方有诸股势力：燕王嗣君，承袭周室，破而立，以为水德，故而排除燕地叛乱。赵王自认为火木之德，然而赵国宗室，在陛下攻破邯郸之时均已被处置妥当，如今赵地叛乱的可能，也是微乎其微。除此之外，便只有……”
许莫负微微卖了一个关子。
“爱卿且讲来。”
“长城之外，便是苍茫的草原。此战，必将发生在草原之上。”
“爱卿的卜算甚善。”嬴政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复。
他的声音顿时变得痛心疾首起来。
“不瞒爱卿，匈奴虽与朕结盟，可总有小股胡人，趁大秦长城未成，侵袭骚扰边境。丞相与朕皆是和善之人，便将此事掩盖再三。天下兵器已收铸为十二金人，黔首不愿再起干戈，朕，亦不愿意为此再动刀兵啊。”
许莫负微微一笑，你们那是为了和平掩盖吗？不过是不想打草惊蛇，怕大秦的旱情太重，怕重新分地的事出岔子。
不过是帝王家的佛口蛇心嘛，她还不晓得？
但她如今是秦朝的左庶长，吃着大秦的粮食，那肯定也要陪演大秦的皇帝。
“天下苍生能得陛下垂悯，实在是万民之幸啊！陛下必当万年，大秦必当万年。”
嬴政揩了下眼角假装掉落的小珍珠，一脸严肃地说：
“爱卿，虽然和平不易，可我大秦也不能叫匈奴欺负到头上来。爱卿不妨为朕一占吉凶，如若朕，即日讨伐匈奴，可有胜算？”
许莫负称是。
于是蓍草交叠，口中念念有词，一本正经地干起了久违的本职工作。
然而，她看着结果，不禁蹙起了眉。
“小许爱卿，如何？”嬴政迫不及待地问。
许莫负立刻跪了下来，不再抬头：“陛下，此行，大凶啊！”
这个结果也是她未曾料到的。上一世蒙恬将军轻轻松松便将匈奴驱逐，怎么会是大凶呢？
嬴政也顿时大为不解了起来。他没有理会跪伏的许莫负，焦虑地踱起步子，不知道在想什么。
——其实他想到的是自己给扶苏举例时，说到的武王伐纣大凶一事。
武王敢打，他也未必不敢打，何况上一世赶走匈奴，那叫一个顺风顺水。
“陛下，臣有一言。”许莫负见嬴政迟迟没有发话的意思，做样子做得僵了，忍不住开口。
“说！”
“陛下，臣听说：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
嬴政心里有了决计，重新坐定下来：“好了！你再算算，东瀛那边的战事如何？朕的孩子将闾，可否有碍？”
许莫负再次动作起来，这回的手速快多了。
张良那小子应该已经到地方到了不长时间了，哪怕出了意外，她相信他也能控场成功。
结果出来，她舒了一口气。
“恭喜陛下，贺喜陛下，公子将闾已将东瀛郡牢牢把控在我大秦手中了，相信不日便会有捷报传来。”
嬴政也跟着松了口气。
“好，好。”
只要别的地方不出岔子，就算是大凶，他嬴政也有的是办法扳回局势！
当年灭楚失利，他不也还是重振旗鼓，卷土重来了么？
何况那手下败将的匈奴。
此时，充当寺人的陶俑忽然柔声来报。
“陛下，公子胡亥有急事求见。”
嬴政看了眼凌乱的蓍草，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神色转而变得欢喜起来：“宣。”
许莫负听此，心想，皇帝果然向来宠爱这个幼子，便再度行礼道：“陛下，臣先告退了。”
嬴政对许莫负的离去不置可否，正在此时，一个新的大胆的想法，已在他脑海中酝酿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