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戏剧（1/1）

苏荷园在南城很出名。

它出名是因为它是南城保存得最好的民国戏楼。

戏楼已经很久没有唱戏了，成了当地有名的景点，也是各导演争相取景的地方。

段亦知神情麻木，就像是被什么蛊惑了。他直愣愣的往戏台走去，然后坐上了之前他嘱咐戏组的人不能坐的——唱戏台前的椅子上。

从他进戏楼开始，戏台亭子上高悬着的那两个红灯笼是一次都没有亮过的，但现在灯笼亮了。

不仅如此，它们还从之前那破败积灰的样子瞬间变成了崭新的模样。

随着红灯笼的亮起，原本寂静无声的戏台里，陆陆续续开始有人朝这儿走来。

和他一身短袖牛仔裤的常服不同，这些人都穿着民国时期的衣物。

“唉，这票可难买到了，多亏了参谋长你啊。”

“是啊，听说这次是纪如之的歇戏演出了。”

两个身穿长马褂的人簇拥着一名身穿军队服装的人从段亦知面前经过。

他们的谈话段亦知听得清清楚楚，他觉得好奇忍不住的朝那三人看去，但很奇怪他看不清这三人的长相。

他又将目光投向其他人，同样的他看这些人的面容总是模糊，就像是近视严重的人取下眼镜后看到的世界。

他察觉出了蹊跷，混入人群寻了一个偏僻角落的位置坐了下来。

戏还没有开场，周围人渐渐多了起来，他们在讨论着今天的这场戏和南城的一些传说。

“这纪如之怎么突然就不演了了？真的是可惜了啊。”

“这你还不知道啊，柏临都要娶老班头的女儿了，这虞姬的角儿啊啊，也要换成正确人了。”

……

人群议论纷纷，段亦知听得最多的就是柏临这个名字。

还有一个名字是叫纪如之。

这个人好像是柏临的老搭档，来看戏的人都很惋惜这次戏后，就看不到他和柏临再同台了。

还没等他理清思绪，他便听到大鼓被人敲响。

噔噔噔的大鼓声一响起，原本窸窸窣窣讨论的人声就像被按了静音键，戏楼里突然就安静了下来，只有人物登台时的乐器声在戏楼里回荡。

段亦知从人群的谈论声里知道了这出戏演的是霸王别姬中虞姬自刎，项羽死在乌江畔的那一幕。

见人群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戏台上，段亦知才看用余光去观察他们。

还是和之前一样，他依旧看不清这些人的长相。

是不是这些并不是真的人或者说是鬼魂，而是戏楼里的那个鬼的回忆？

他猜想着，目光看向戏台上。

身着鱼鳞甲，头戴如意冠的虞姬背对着项羽，愁眉冷面。

段亦知继续盯着他看时，恍惚间他仿佛看到了那目光里生出了一丝恨意。

不过眨眼间，虞姬便看向了项羽，是着急的神色。他唱道：“啊，大王，汉兵他……他杀进来了。”

段亦知觉得可能是自己在这个环境里过于紧张了，刚刚才会有一瞬间的晃神。

小时候他也被爷爷带着看过几回霸王别姬的京剧，台上的人的演出确实精彩。

戏渐渐入了高潮，而段亦知慢慢的竟然入了迷。

唱到精彩处，他跟着台下那些奇怪的观众一起为戏鼓掌喝彩，仿佛已经融入到他们里面了。

屋檐下的灯笼好像暗了一些，红色的灯笼像混进了麟，让红色的火焰上面，又燃了一层幽绿色的火光。

段亦知现在可以看清这些人的面容了，他们就和他一样，并没有什么奇怪的。

本来就该如此的，他和他们是一样的，本来就没有什么不同。

唢呐悲壮的的曲调响起，项羽在乌江之畔被汉兵团团围住。凄凉又无望的腔调唱出‘八千子弟俱散尽，乌江有渡孤不行。愧对江东众父老，天亡我楚恨无垠。’

随后那虞姬自刎的天子剑也架上了项羽的脖颈。

戏台上的光悠地消失，只有屋檐下悬挂着的灯笼依旧亮着，但这次灯笼的光已经完全变成幽绿色了。

段亦知看到这两个灯笼缓缓的移动到了人群前面。

人群甚至还没来得及为这舞台落幕一切就突兀的画上了休止符。

这群人就像那体现的木偶，整齐划一的站直了身体，然后跟着灯笼的方向往前走。

段亦知想找个机会离开，但他发现他的身体已经不受自己控制了。他站在人群中间，和他们一起跟随着灯笼的前行。

他被迫往前走，身边的景色慢慢地也变了模样。原本在这些人出现时富丽的戏楼现在完全隐入了黑暗里，他像是被黑暗这头猛兽吞噬掉了一样，在段亦知走出来后就再也不见了。

段亦知往前看，也只有一望无际的黑。

但和身后像是能吞噬掉一切的黑不同，前面的黑就像是刚有一丝光亮时候的清晨。

雾蒙蒙的，但隐约可以看出路边景色的轮廓。粗壮的大树歪着身体，张牙舞爪的想要扑向他，却被隔绝在黑色外，近不得他。

这种黑像是有质感的黑，他甚至能感觉到这黑能落自己身上，让自己感觉出凉感和湿意。

实在是太真实了。

他甚至开始怀疑现在发生的事才是他真实的经历。

而他在苏荷园帮助戏组的事那是他的幻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