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6章 残阳似血（1/1）

在寒山上的日子很平淡。

这里的风景很美，千重山阙，枫叶遍野，秋风会将树叶的摩挲声交织成乐章送到人的耳里，这个地方如同传说中与世隔绝的世外桃源。

周昊总能在这寒山上找到点事做，不是开荒种菜就是不知道从哪里挖来蔷薇花种上，野生的小动物也被他吃了不少。

譬如野鸡，就被他做成了叫花鸡，譬如野兔，被他做成了烤全兔。

风沉就一如既往地当个挂件跟在他身后偷懒，除了看着他，就是各种吃吃吃。

这样的日子来到第七天。

这时，正值傍晚，绚丽的黄昏烧红了半边天，那如鱼鳞般的云层更是红得像是从鱼身上剐下来似得，还带着血迹。

道观和前几天已经有了些变化，院墙本来就有爬墙的蔷薇花，又被周昊种下一棵蔷薇花，那株蔷薇本来体积就不小，这会已经爬上了院墙，红色的花朵盛开的茂密。

周昊这会在墙角下搭了个火堆，燃烧的火焰中露出一个红薯的一小截，他手里拿着一根棍子拨了拨，把红薯埋好。

风沉这时从道观里走出来，他行至台阶下，侧首看着在蔷薇花花下烤红薯的男人。

一身简单的黑白二色道士衣服，黑与白在男人身上仿佛是生与死的交融，一条泾渭分明的分割线，生与死在拉扯着男人，洒在男人身上的火光和余晖都仿佛是带着血色。

周昊仿佛被染尽了生离死别，眉睫都变的不再真切。

“风沉，过来。”周昊侧头唤他，眼角眉梢都挂上浅浅的笑意，他把火堆里的红薯扒拉出来：“晚上…就吃这个将就一下吧。”

风沉的眼神恍惚了一下。

这是…第七天了。

他踱步走到周昊的身边坐在石头上，看着对方扒红薯皮的的认真模样，他张了张口，感觉嗓子有些发涩，忽然不是那么想说话了。

火焰就那么静静地燃烧着。

周昊把红薯皮扒好之后从兜里拿出一张纸包着没扒皮的地方，递给了风沉，打破了微妙的寂静：“祖宗，你以后勤快一点吧，别这么懒了。”

风沉拿着滚烫红薯，低着眼，轻轻的“嗯。”一声，小口的吃起了手里的红薯，甜的。

气氛安静，风起。

吹来的风将火光飘摇，同时也吹了院墙上的蔷薇花，稀稀落落的花瓣飘了下来，红色的花瓣落在男人和少年的发间，他们在红尘中静坐，任万物的喧嚣在耳畔回荡。

良久，周昊伸手把少年发间的那一片花瓣捻在指尖：“我用了禁术。”

风沉把最后一口红薯放入嘴里，觉得这最后一口的味道无端的升起一点微不可察的苦涩，食物吞咽入喉。

他才抬眼看着男人，没有问为什么，而是说：“我知道。”

他们这七天以来揣着明白装糊涂的窗户纸在这最后一天还是捅破了，周昊知道风沉知道，风沉也知道周昊知道他知道，听起来像极了一个绕口令，可事实就是…

他们都在揣着明白装糊涂。

周昊洒脱一笑，把指尖捻着的花瓣放到嘴边，轻轻一吹，花瓣飞远，他目光追随着：“但凡被称为禁术，就没有一个的代价是轻松，未来的路，我不能陪你走下去，所以…”

他将目光落在风沉身上，少年青涩而稚嫩，像一朵刚长成花苞的花，他应该是没有机会见证到少年成为一朵灼人的花。

用心浇灌了这么多年，多少有些遗憾在心里，见少年唇边有一点红薯粒，他遵从本心的伸手将其抹去。

这样的举动让风沉的眼神微愣，眼神有些不明所以的看着他。

“风沉，以后照顾好自己。”

离别将真正的来临。

风沉的手拍了拍落在衣服上的花瓣，他缓缓地垂下眼帘，红薯的那一点苦涩好像就此吞不入腹亦涌不出口，就那么在咽喉里：“周昊，我可以…”

“风沉。”

周昊打断了风沉的话，诚如风沉了解他的性子一样，他也了解对方的性子，这未出口的话，他大抵也猜到是什么了。

“有些话不能说。”逆天的行为，总会付出逆天的代价，我已是这样，你不要如此。

周昊笑了笑，笑意疏狂：“你知道的，我这个人爱面子的很，没有人可以是我的主宰。”

男人是高傲的，他的高傲浸透了每一寸骨血，一身傲骨铮铮，情愿决绝赴死，也不当附属品的活。

风沉深深的看了他一眼，随即垂下眼帘：“我可以帮你挖个坟，就在这棵蔷薇树下怎么样？”

周昊被一眼看的心里冒出一点难言的感觉，他忽然觉得自己做的选择对这个少年而言有些残忍。

他起身挨着少年坐下，伸手绕过少年的后背拍了一下少年单薄的肩膀。

周昊浅笑道：“这不行，离墙太近了，我要是成了鬼的话还不得被这观压的永世不得超生么，你给我挖在菜地那边吧，我喜欢那地方。”

夕阳愈发绚丽，这寒山的枫叶也渐渐的的红了起来，漫山遍绿逐渐红似火，整片天地都仿佛被火焰烧了起来。

“好。”

听见这个答案后，周昊好像累了，他轻轻的把头倚靠在少年的耳侧。

“我们…会重逢的。”

随着耳边这声的低语落下，男人搭在他肩上的手就那么滑落下去，身躯的力气被抽走的移靠在他身上。

周昊死了，在这一刻与世长辞，那几乎烧起来的天地似在为男人悲鸣。

一点空落落的感觉就那么升了起来，风沉静静地由男人靠着他，看着残阳落入黑暗，看火光寂灭。

星空降临，长夜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