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有女采莲（1/1）
接着金不换将事情的原委渐渐说了出来，原来这盲女名叫采莲，年方十八岁，长得倾国倾城，又弹得一手好琵琶，因为她容貌甚是美丽，有次在台上弹琴，一个喝醉酒的男人试图上去动手动脚，采莲不从，结果便被打了一巴掌，动静逐渐有些大，原本只是路过的秦郊于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出手救了她一回。自此以后，这位盲妓便要了靠近街边的房间，等到秦郊每每路过楼下时，她便会在楼上弹起琵琶。
“那秦郊呢？”兰熏宫问，“一个美人，这么倾心于他，他是什么反应？”
“秦郊那会儿却已经订了亲，几次经过之后，渐渐地就知道这件事，估计是为了避嫌吧，他后来就绕路，再也不往花楼这儿走了。”
这倒听起来像是秦郊这种人会做的事，叶显清心里暗忖，然后问，“那采莲知道了应该很伤心吧？”
“那是当然了。”金不换说，“我记得那阵子她伤心得连话都不想说，成天把自己一个人关在屋里弹琵琶，甚至练得手都破了，有次我路过门口，还看到她在给手指上药，十根手指头，红得血都沁出了了，那血渍，真是吓人，一旁全是断掉的手指甲。”
“那后来呢？”
“后来火蚕派那个大小姐不是死在外头了吗？按道理说，我以为这回终于没人和她抢了，可是秦郊这个死脑筋，竟然没有一点想法，除了帮她之外，真真是一点念想都不给她留。”
“此话怎么说？”
“知道未婚妻死后，秦郊跑到酒楼里喝酒，知道消息后，采莲赶了过去，我放心不下她，于是偷偷跟上去，我亲眼看见，采莲想要安慰他，可是秦郊却推开了她。”
“啊。”
“如果只是这样也就算了，”金不换说，“没过两天，火蚕寨过来送还信物，秦郊却在大庭广众下发誓，他将许苍苍视为这辈子唯一的妻子，而且要为她报仇。”
听到这句话，叶显清心中打了一个突，和一旁的兰熏宫对视一眼，发现对方眼中也是同样的神色，便接着问道，“他当真说过这些话？”
“这我能骗你不成？”
“当时听到这句话的人有哪些？”
“嗯，不记得了，除我以外，在场的好多人都听见了，你要是不信就去街上随便拉个人问一问，他们都是知道这回事的。”
“这里的人都知道这件事吗？会不会是以讹传讹？”
“应该不会吧，”金不换说，“虽然大家都比较开放，但为了一个连脸都没见过的女人就打算守身如玉一辈子这种事，在我们这里还是属于很炸裂的消息的。”
所以按照金不换所说，秦郊确实和他之前在天罡阁时说的那样，一颗心就想为许苍苍守贞。
叶显清心事重重，秦郊竟然真的亲口说了自己会为未婚妻报仇，这么说来，杀死若蓝的凶手十有八九就是他。
可叶显清总觉得哪里似乎有些不对劲的地方，似乎有什么不经意的地方被忽略了，可偏偏总是说不上来。
兰熏宫忽然说，“那位叫采莲的姑娘总是平时都跟你们一道住吗？”
“不，她和我们不同，我们要么是签了契，要么是被人牙子卖到这儿来的，她不一样，是自己主动上门过来的。”
“怎么可能有人会自己主动过来的？是不是被人强迫过来但你不知道？还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叶显清问。
“你在想暗示谁？”兰熏宫问道，“主动出现去花楼就不能是因为爱好吗？”
金不换说，“这我就不清楚了，而且她就算有难言之隐也不可能轻易对别人说啊，而且看起来也没有谁逼她，因为她是自己主动过来的，所以平时楼里都不会怎么限制她的自由，我有时候没发油了还托她出去买一点，我觉得她人很不错。”
“人不错？”
“是啊，她一点也不小气，每次客人打赏或者赚了什么钱，总要买点心分给我们，要么就是送礼物，什么好吃的好玩的从不留私，而且她也挺好心的，我有几次身体不舒服，都是她替我上台唱曲，然后也不要我的钱。”
“又不图名，又不图利，那她到底图什么？”
“说实话，她对我们这么好搞得我都有些不太好意思，如果不是你们问秦郊有关的事，我是真不想告诉你们这些。”
“那你为什么现在说了？你不怕我们传出去？”
“传就传吧，”金不换说，“我现在想开了，跟你们说这些，早晚都是会传出去的，其实这也不是什么坏事，我倒希望你们能跟别人说，到时候传得满城风雨，秦郊就不得不娶她了。”
叶显清有些惊讶，“原来你的算盘打得是这个，看不出来啊，不过你不觉得自己太天真了吗？秦郊可是天罡阁的弟子，他之前的未婚妻许苍苍可是火蚕寨的大小姐呢，天通长老不会因为满城风雨就让自己的徒弟就娶她吧。”
“采莲还是我们巨安山的采莲呢，像这样的话一百句我也能说。”金不换说道，“而且，如果没有天罡阁和天通子，秦郊还能是秦郊吗？如果没有火蚕派，许苍苍还能是许苍苍吗？”
叶显清说，“······”
“不是了吧？但是离开巨安山，采莲可还是采莲呢，从这方面来看，真要比起来，采莲未必就不如那什么苍苍了。”
这时兰熏宫问道，“既然如此，这位采莲姑娘如果真的如你所说的那般好，我们还挺想见她一面的，你能带我们去见识一下这位采莲姑娘吗？”
“你们想干什么？”金不换顿时警觉起来，“我警告你，我们巨安山可是合法营生，从来都只是卖艺不卖身的······至少在明面上。”
“别误会，我们也只是有些话要问问她。”兰熏宫说罢，便摇身一变，将原本设下的伪装尽数祛除，一下露出了真容，“你看，我也是女子，我身旁这位小兄弟也是一样。”她拍了拍叶显清的肩膀，示意她换回原来样貌。
于是接着，叶显清也抹了一把脸，扯下了脸上的粗眉毛和黑粉，露出底下女孩的面孔和身材。
“啊，果然，”金不换看起来倒不是很惊讶，“我就说什么时候男人也变得那么有趣了，果然不出我所料。”
“现在你可以放心了。”叶显清说着活动了一下自己的手腕和脸。原来易容这么痛苦，她感觉胸被裹得都没法呼吸了。
于是在兰熏宫半是威逼，半是利诱下，金不换只好不情不愿地带她们去找采莲。
“我们先说好啊，你们别对她动手，她就是一个小姑娘，你们真有什么事，就找秦郊算账就好了。”
“你放心，我们不为难她，秦郊那边我们已经去过了，我们保证这次只是过去跟她聊几句，就像跟刚刚和你聊的时候一样。”
金不换带着她们上到三楼去，这里的人要比一楼二楼少很多，房间看起来比楼下的更加华贵，靠近临街的一排的过道上还装饰着漂亮的山水画。
“这个就是了。”金不换指着拐角处的那扇门说道，这时叶显清这才注意到这里还有个房间，这是与楼梯相隔最远的一个房间，不是很显眼。
叶显清上前去敲了敲门。
“谁啊？”里面传来一个很好听的女声，听起来就像是山涧里清澈的泉水，甘甜又清冽。
叶显清捣了捣金不换的手臂，后者只好说道，“采莲妹妹，我身体有些不舒服，这里还有两个客人，你能代我陪一会儿吗？”
很快木门从里面拉开了，叶显清看见有个梳着齐刘海的女孩出现在门后面，很是美貌，皮肤如同羊脂玉一般白皙光滑，身上穿着淡青色的一层软罗绸，借着走廊上的光线得以看清，虽然是个盲女，但她的眼睛既不鼓又不瘪，只是微微闭着，脸上只留下一种睡着了般的平和，想必她就是采莲了。
“请进来吧。”采莲说着便侧过了身，叶显清往里望去，屋里都是暗的，只有桌上点着一盏小油灯，旁边的矮几上摆着一把琵琶，一旁的桌边还摆有一盒打开的松香，
见状兰熏宫便问道，“采莲姑娘，你不是看不见吗？”
采莲转过头来，轻轻笑道，“客人是想说，一个瞎子点灯，也是白费烛火是吗？”
兰熏宫说，“只是有点好奇罢了。”
采莲看起来一点也没有因为这个问题而生气或者沉默，而是认真地想了想，说道，“可总是会有人会到我这来的，我虽然看不见，但别人黑灯瞎火的，就容易摔着。”
“原来是为了方便我们，多谢姑娘。”兰熏宫一边往里走，一边打量屋内的装饰。
“而且，点了灯之后，感觉会暖和一些。”采莲说完，她将另外两个凳子从桌边移出来，“两位客人，请坐吧。”
叶显清同兰熏宫对视一眼，“你下去吧。”叶显清对金不换说道，然后将门关上，在桌边坐下了。
她转过头，看见采莲已经拿起茶壶，此时又拿出三个茶杯，依次倒上茶水。
“采莲姑娘，我刚刚听说，秦郊经常到你这儿来，是吗？”兰熏宫忽然问道。
采莲倒茶的手微微一顿，不过只有一下，她便接着倒茶，“小女子平时只会弹些小曲。”
兰熏宫微笑着说，“别害怕，我们只是好奇来问问。”
采莲将茶倒好后，然后坐在桌边，犹豫了一下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我们是玉女教的人。”兰熏宫说，“奉师门之命前来与天罡阁商议联姻之事，所以想提前打探一下秦郊的为人。”
“秦郊，他是个很好很好的人。”采莲说。
“哦？”兰熏宫眉目未动，“那，究竟是怎么一个好法？”
“他很善良，我每次遇到危险，都是他出手相救，和天罡阁大多数人都不一样，是一个真正的君子。”
“可我听说，他对自己已故的未婚妻似乎很有感情。”
采莲微笑了一下，“姑娘，若是他连对阴茎谈婚论嫁的未婚妻之死都一点情绪都没有，那才是你应该去担心的事。”
“照姑娘这么说，秦郊应该是个良配了。”兰熏宫拿起茶杯，放在嘴边轻轻地吹了吹。
“不错。”
“那你呢？”兰熏宫反问道，“在姑娘心中，他也是良配吗？”
采莲低垂着睫毛，烛光照在纤长如同羽翼的睫上，在她脸颊上留下了如同小扇般的暗影，她轻轻摇了摇头，“姑娘，你是清楚的，我是配不上他的。”
“但在我看来，他对你却很是照看。”兰熏宫轻轻抬起嘴角，有些似笑非笑地说，“不然也不会放心不下，以至于现在还躲在屏风后偷听我们说话，你说对吗？”
叶显清猛地抬头，她望向房间内侧那面高大的屏风。
脚步声犹豫了一下，然后从屏风后响起，接着一道熟悉紫色的身影出现在屏风边，少年垂着头，正是秦郊。
“你们有什么就冲我来，别为难采莲。”秦郊走上来说道。
“我们确实是冲你来的，秦公子，你没看到我们问的都是和你有关的问题吗？”兰熏宫不冷不热地说。
秦郊噎了一下，半晌后讪讪地说，“那你们有什么想问就问吧。”
“你和这位采莲姑娘是什么关系？”
秦郊的嘴唇微微呡了一下，“我们是朋友。”
兰熏宫微妙地点了点头，“那，是什么程度的朋友？”
秦郊的脸黑了一下，语气也有些不太好，“普通朋友，玉女教中人什么时候连这些也开始过问了，我和贵派还未完全定亲吧。”
“确实如此。”兰熏宫说，“不过我倒是有些以为，你们俩会是过命的交情。”
“此话怎说？”秦郊皱了皱眉，“还请贵派明言。”
兰熏宫冷了脸色，“要不然，秦郊公子一句话，便能让这位姑娘替你杀人，这不是过命的交情是什么？”
“什么？”秦郊愣住了。
同样愣住的还有叶显清，她睁大眼睛，望向坐在桌前的那位女子。
采莲抱着琵琶，轻轻用如同葱白般的手指轻轻拨动了一下琴弦，灯光下，她低眉敛目，如同一桩观音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