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1 水中月（1/1）

季泠呼吸一滞，那一瞬间，所有欢呼和呐喊都离她远去。

直到听见哨声的刹那，她才猛然清醒，她望向的人已收回了目光，仿佛刚才瞬间的对视只是她的幻觉。

比赛开始，牧月昭周身的气场随之变化。

平日里的他冷淡、随性，而赛场上，他锋芒毕露、肆意嚣张。

像是一头迅猛的豹，动作凌厉果断，开局就拿下一分。

“卧槽卧槽卧槽……”唐涵激动得说不出话。

比赛得分咬得紧，季辰也不是软柿子，好不容易追平比分，剑拔弩张的时刻，他唇角上扬，这种时候也不忘开玩笑：“兄弟，给个面子。”

牧月昭眼睛微眯，狼一般眼神紧盯季辰手中的球，“谁是你兄弟。”

话音未落，他疾步上前，拦截住季辰抛向队友的球，接着一跃而起，稳稳投进一个三分球。

场上爆发一阵欢呼。

一场比赛打得酣畅淋漓，生生变成了牧月昭一个人的表演秀，最终，数学系以微弱优势拿下了比赛。

比赛结束，唐涵内急先溜，给季泠发短信要她在篮球馆等一会。

季泠想起了还没有把鸭舌帽还给牧月昭。

场上已经没有了牧月昭的身影，只剩下一些观众热烈地讨论比赛。

季泠打算去更衣室碰碰运气。

走进副馆侧门，前面不远处的廊转弯处一个红色的身影从眼前闪过，看身形像是女生。

“同学，你找谁啊？”更衣室里出来一个男生。

季泠止住脚，看向男生，礼貌道：“我有一个东西要还给牧月昭学长。”

“哦，他应该在104。”男生好意告诉季泠，并嘱托道，“你进去前最好先敲敲门。”

谢过男生之后，季泠仰头顺着门牌号找到了104茶水间。

季泠咬咬唇站定，抬手准备敲门，突然听见门内传来牧月昭的声音。

尽管隔着门有点模糊，但季泠也很快辨认了出来。

“滚，别让我说第二遍。”

季泠要敲门的手顿住。

离得近了，季泠才发现这门并没有完全关紧，和门框间有一道狭小的缝隙。

直觉告诉她，这个时候不太方便敲门。

牧月昭的声线很冷很冷，平常和她说话时的语气虽然也很淡，但从没像这样，毫无温度，仿佛与之对话的人多么令他嫌恶一般。

她犹豫着要不要先离开，突然听见门内传来一道女声。

“牧月昭，你为什么不能接受我？”

季泠一愣。

这个声音她很熟悉，是金露。

“为什么要接受你？”

“在这个学校，只有我和你是门当户对的，父母都很满意，我知道你想要什么，只有我可以帮助你……”

“嗯，我不需要。”

牧月昭的声音中逐渐透露出一丝不耐烦，“你走不走？”

“不走，你给我一个理由。”女孩倔强道。

“不喜欢你。”牧月昭说，“这个理由不充分吗？”

季泠眨眨眼，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自己和金露其实是一个人。

不同的是，一个敢把爱说出口，一个不敢。

牧月昭说的每一个字，都是在对她的审判。

“我……”骄傲如金露也带了哭腔，但仍旧不可退让，“只要你答应和我在一起，我会让你喜欢上我的。”

牧月昭似乎冷笑一声。

“只要你答应，我什么都愿意做，我家有大把的钱，牧家不让你做音乐，但是我可以给你提供……”

“金露，”牧月昭打断她的话，“你是金家大小姐，不要把自己弄得这么难堪。”

“……我只是喜欢你啊。”

牧月昭沉默良久，叹了一口气。

“你不是要理由吗，好，你听着——”

“我有女朋友了。”

季泠的手剧烈抖了抖。

开玩笑的吧。

空气里是死一般的寂静。

一句话，门内外的两人都被判了死刑。

一个小时前，她还在为那一秒的对视雀跃不已。

“我不信，”金露的声音缓缓响起，“我从没见你和谁在一起过。”

脚下的地板突然变得不真实起来，季泠的眼中只看到那一扇冰冷的金属门。

牧月昭缓缓举起他手中的镰刀。

“……她在国外，我们三年前就在一起了，她回国我们就会订婚，不说是因为觉得没必要。”牧月昭嗓音平静，仿佛在叙述着别人的故事。

“我希望你能把这件事告诉你父母，因为我不想让她回来后看见我和别的女人纠缠不清……”

季泠猛地后退一步，后面的话，她不想再听了。

很奇怪，季泠以为她会流眼泪，但是她没有。

泪腺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般。

喉咙哽住，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季泠茫然走出体育馆。

天色已黑，空气中是让人略感窒息的浓重湿意，闷雷声自天边响起，此起彼伏。

很早以前，受苦已久的军训生门就期盼着大雨，现在，万众期待的暴雨终于来临。

季泠静静站在屋檐下，看着串珠一样坠落的雨滴，思绪慢慢飘远。

高一上学期。

那天是元旦的前一天，大雪纷飞，本应晚自习的高三生也跑来雪地上玩。

毕竟是高三生在学校度过的最后一个新年，可能也是那年的最后一场雪，老师们只是叮嘱注意安全，任由他们疯闹。

季泠手中拿着熬夜为牧月昭织的围巾，终于在一颗树下找到了他。

但那里不只有他一个人。

一群人偷偷生起篝火，似乎在玩真心话大冒险。如果这个时候过去，就势必要被一群人围观。

但是没什么。

季泠在心里告诉自己。

被拒绝了也没什么，被这么多人看见她被拒绝也没什么，只要能让他看见自己的心意就够了。

季泠朝他们走去，突然刮起风，凛冽寒风把她的脸颊割得生疼。

那边爆发出一声哄笑，树枝制成的简易指针似乎指向了牧月昭。

季泠离他们还有一段距离，不知道他们说了些什么。

但很快，她就看见牧月昭慢悠悠站起身，然后把手放在嘴边，大声喊道：“好好好，老子喜欢庄蝶！满意了吧！”

他身边坐着的女生就叫庄蝶，她用力连拍好几下牧月昭的背，众人笑得直不起腰。

大家都在笑，除了季泠。

季泠默默把围巾围在自己的脖子上。真的好冷。

大雪止住了，远处的天边有烟火绽放，身边是无数人的欢声笑语——这是她16岁的第一场雪。

第一次鼓起勇气靠近又退却。

第一次心生自卑和怯懦。

后来每一个身边没有他的元旦，季泠都会想起那个场景。

她甚至有一丝卑劣地想，只要他们没有在一起，她就还有机会。

可是直到今天，她才明白，她所做的所有努力，都是试图捞起水里的月亮——

纵然千辛万苦，皆是徒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