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5章 谁被打了 谁知道（1/1）
林迁月终于从永无止境的迷茫中走了出来，从那白茫茫的、永不消弭的雾气中找到了自己的步调。此刻迎接她的，是满眼的绿色。
进入秘境之后，映入她眼帘的就是雾气。
她前些日子突破了筑基后期，对灵气的感知也愈发敏锐。她察觉到，在这片雾气中，修为越高，越受限制。
干渴和饥饿令她周身的灵力渐渐消解，但意志的坚定仍然逼迫着她向前迈进。她在这片迷雾中，恍然想到了前段日子系统让她看的《矛盾论》。
那里许多词语对她而言晦涩难懂，但在系统的帮助下，她还是明白了一些道理。
矛盾是事物发展的动力和源泉。
她岂非也是一个矛盾的灵魂?
她在修真界闭口不谈自己的身世，而对那些从小生在修真界的女修们心生艳羡。
她羡慕那样夺目的光芒和耀眼的头衔，但为什么——
为什么在她夺得如此骄人的成绩之后，她却感到恶心?
这样矛盾的思绪，是不是也意味着她的灵魂在发展?
蹁跹的思绪带着林迁月走向更远处。她的脚步愈发坚定，最后，她终于看到了一抹翠绿。
“得救了……”她喃喃道。
走出大雾之后，灵气复苏的充盈之感弥漫着她的身心。林迁月兴奋地观赏着这一切，接着——
她听到了呼喊声。
“你们这群混蛋!等小爷出去有你们好看——!”
“顾方野，你在外面仗势欺人，在里面怎么一副胆小如鼠的模样?”
“你把话说清楚啊!小爷我到底欺负谁了!?”
林迁月寻声而去，只见树丛中顾方野衣衫凌乱，鲜红的衣裳将肤色衬得更加雪白。此时他气得脸都红了，眼尾那颗红痣更染了些生气。
这样看来，他好像真的很无辜。
林迁月看了看那两个蒙面之人，又看了看委屈的顾方野，温和开口道:“几位道友，敢问是出了何事?小女子与顾公子相熟，顾公子……”
“你知道什么?”那蒙面人的脾气可不好，“你若硬要为他出头，可别……”怪我们不客气。
另一个蒙面人却认出了林迁月的模样，温声道:“这位道友，想来是误会。”又对同伴厉喝道:“还不快走?”
两人走后，顾方野才起来打理衣服，不好意思道:“哎，你这人还挺知恩图报的嘛。”
林迁月想到了当时的事情，骤然有些不自在。她转移话题道:“你是干了什么事，让他们这么对你?”
“什么啊!”顾方野说到这个就生气，他语气极为激动，“分明是他们栽赃陷害!和小爷我有什么关系!”
然后，他又小心翼翼地瞥了眼林迁月的神色，试探道:“你这两个月都没听到什么传闻吗?”
林迁月近来潜心练剑，根本没有听过什么外界传闻。
她诚实道:“没有。”
顾方野顿时感动了。
他还是第一次见到没有听过那个传闻的人!
他语气有些崩溃:“你知道采花大盗吗?”
“……什么采花大盗?”
林迁月准备走了，顾方野便立刻跟上她的步伐，说道:“就，就是那个强抢民女的采花大盗!他们说他武功高强、家世显赫，所以才一直没有被仙盟抓住。”
林迁月莫名其妙:“那和你被打有什么关系??”
顾方野也莫名其妙:“对啊!和我有什么关系!”
经他这么一说，林迁月也明白了:“你是说，他们以为你是那个采花大盗?”
“对啊!”顾方野一想到这个识海就要炸了，“他们真是疯了!怎么可能是我啊!”
林迁月依然态度冷淡:“你要跟我到什么时候?”
她在雾气中消解的灵气还没有恢复完全，可能护不住顾方野。
而且，雾气入了识海，令她此刻的精神也有些烦躁。
顾方野死皮赖脸地跟着她:“你不是武试前十嘛，就让我跟着呗，就当和上次的事情一笔勾销了……小爷我还是第一次求人，我劝你不要不知好歹。”
他讲的话很嚣张，语气却带着几分忐忑和小心翼翼。林迁月顿觉好笑，便道:“那你跟着吧，我不知道能不能护住你。”
“行行行!”
顾方野又道:“你怎么看起来这么累啊，你入境的时候看到的是啥?”
林迁月没有隐瞒:“是雾气。”
这下轮到顾方野沉默了。
林迁月奇怪道:“怎么了?”
“你……”顾方野神色莫名，“你这就走出来了?”
“啊?不然呢?”
顾方野震惊了。
“你没有靠什么外物吗?你就自己走出来了?而且还这么快就走出来了?”
林迁月莫名其妙:“对啊，走出来了，这不是很正常嘛？”
顾方野一言难尽。
顾方野解释道:“你知道入境前看到的有几种景象吗?”
“不知道。”
“五种。”顾方野对这些事情好似很清楚，“第一种景象，就是直接进入秘境，不会看见别的什么。
第二种景象，是让你同阶的怪物搏斗。不管你们谁胜谁负，都会在你精疲力尽之际进入秘境。
第三种景象，是映照你的道心，让你学会在那段时间里正视自己的内心。
第四种景象，就是雾气。越高阶的修士，就越受阻碍。除非有外物帮助，否则你很难走出来。”
“前两种情况较为常见，第三种就不常碰到了，哦，你那个雾气真的是……一百个人里面都很难碰到一个见过雾气的人。”
林迁月不了解这些，她随口问道:“那在雾气里会对修为怎么样?”
顾方野的语气很奇怪:“这也是我想问你的点。按理来说，在雾气里出去只有两种办法，一种就是外物，另一种就是……”
“就是?”
“就是，”顾方野道，“陷入雾气之人，没有陷入雾气之中。”
“你要不要听听自己在说些什么?”
顾方野挠了挠头:“我没有乱说啊，这句话是我爹告诉我的，那是创造迷雾阵之人的原话。”
林迁月觉得脑袋很晕，便在包袱里找了一颗神清气爽丹，满不在乎地含入口中:“那你说的第五种景象是什么?”
“第五种啊，”顾方野清了清嗓子，“第五种可是百年难得一遇。”
林迁月感觉那颗丹药的味道好像有些奇怪，感觉不是神清气爽丹的味道。
“碰见第五种的人，要么出来时实力大增，要么出来时——”
“修为尽毁。”
林迁月有些愣住了，甚至顾不得口腔内奇怪的味道。她震惊道:“这是什么景象?”
“这是——”他故意拖长声音。
“问心阵。”
*
“青阳子……你……”
青阳子沉默了。
他和秦思齐火急火燎地从落阳山掐点赶到了渚水。他本以为这种掐点赶到已经运气很好了，没想到他遇到了运气更好的事情。
他的二徒儿，居然碰到了迷雾阵。
月儿没有什么机缘可以自保他是知道的，因此，他格外担忧她在迷雾阵里的景象。在看到月儿在雾气中正视内心、步履坚定地走出迷雾阵之后，他才放了心。
嗯!回去他一定要给月儿搞点好的法宝!
他知道迷雾阵有多难走。
走出迷雾阵只有一种方法。
“陷入雾气之人，没有陷入雾气之中。”
洛倾长老在创此阵时心魔缠身，因此格外注重道心的宁静。能够靠自己走出迷雾阵的人，一定是能够正视自我、坚守内心、心怀正义之人。
那些凭借外物手段通过迷雾阵之人，也只不过是骗过了迷雾阵而已。
但他的月儿可不一样!他的月儿是靠自己走出来的!
在他兴奋之际，另一个事实又狠狠打过了他的脸。
他本以为，一个迷雾阵已经够独特的了。
没想到，在一位长老高喊“问心阵开启了!”的时候，视灵境画面中那人居然是——
文决!
青阳子晕了过去。
“青阳子!!!”
*
林迁月终于知道为什么口腔里的味道很奇怪了。
因为，那根本就不是神清气爽丹。
那是陆禾师姐给的乌七八糟丸!
“要是遇见打不过的人，就逼他吃下这颗药丸，我保证他在半个时辰之内心绪紊乱、心魔缠身!”
“不过两个时辰之后药效就消失了!慎用喔!”
疯了，真是疯了。
「系统!救我!!!」
【叮!触发隐藏任务!请在宗门大比期间与梅妆互通身份!
奖励:凌霜剑法
惩罚:修为下降!请认真对待任务!】
「系统!!!救我!!!」
【叮!触发隐藏任务!请在宗门大比期间与牛逼结交!
奖励:无!
惩罚:无!】
「……我是说救我……」
【是还要任务的意思吗?】
……
林迁月哭丧着脸，在顾方野茫然的神色中爬向了远处的山，还回头警告道:“先别跟上来。”
顾方野懵逼:“啊?这是做什么?”
女人心，海底针。
林迁月解释道:“我误食了丹药，可能会做一些可怕的事情，我们到时候再合作吧!”
顾方野一听便急道:“什么丹药啊?没有解药吗?这可不是小事啊!”
“……没有解药。”
“那你以前吃过这个药吗?”
“没有……”林迁月感觉自己的情绪已经有点被带动了，内心发散着丝丝苦涩。
她突然很难过。
顾方野思索道:“要不这样吧，我陪着你上去看看情况。隔远点应该也出不了什么事，要是真出事了我就把你的视灵镜打碎。”
视灵镜打碎，就视为放弃秘境名额。但可以立刻回到现实，接受长老的诊治。
“好。”
他们走了很远才找到一处山洞。林迁月总觉得自己周身散发着苦味，她的口腔里很苦、心里很苦，好像身上运转的灵气也是苦的。
又苦又酸，又涩又闷。
她背对着顾方野躺在他用杂草铺好的“床”上，眼泪沿着脸颊流过。往事的一幕幕重新霸占了她的脑海，她好像又从这个文试第一的万道宗弟子，变成了那个总是缩在被窝里哭泣的无助的小女孩。
顾方野没有听见啜泣的声音，只是觉得女孩很安静。他得意道:“怎么样?小爷我是不是很体贴?”
见没人回答，他颇为不爽:“哎，你这人怎么这样啊，小爷我和你说话呢。”
“睡着了?”
他凑近看着女孩的侧脸，骤然看见了她眼眶中流转的泪水。通红的眼眸令她像是一只受了惊的小兔子。顾方野的声音一下子就弱了:“你怎么哭了……”
“别哭啊。”顾方野最怕别人哭了，“你……哎，你有啥事情你说说呗，小爷我给你出头!”
“哦哦我知道了，是秦那个谁吧……呃你也别太伤心了，就是他没眼光啊!对对对!你这么优秀还是文试第一呢!你还挺好看的，对，我当时说你不好看是我乱说的，对不起啊，你别哭啊……你怎么还越哭越起劲了……”
顾方野急得团团转，他根本就没有和女孩相处的经历。他正准备说些什么话来安慰她的时候，神志不清的女孩就直起身开始挣扎了。
他立刻上前想要拦住她，却被女孩一把推过。顾方野以为女孩是陷入了魔障，便继续用力地拉扯她想让她恢复正常，女孩却挣扎得更加用力，好似非常排斥他的接近。
她大叫道:“你别碰我!别碰我!滚!”
“别碰我!恶心!别动我——”
她的声音太过凄厉和绝望，让顾方野也不爽了:“你怎么这样啊，小爷我这可是在帮你，等一下你就会感谢我了……”
谁料女孩反应却愈发激烈:“滚!我死也不要感谢你!滚!滚!不要碰我!把你的脏手拿开!滚!”
“不是你什么情况啊?弄得小爷我在强抢民女一样……”顾方野委屈地嘟囔着。
林迁月陷入了迷障不可自拔。她将顾方野看作了当年她在青楼里碰见的人……那些不甘的记忆涌上她心头，令她的精神更加错乱。
她竟然直接冲向了顾方野，连手带脚地殴打他……以前的林迁月力气小没错，但现在的林迁月可不是啊!
顾方野觉得，好崩溃。
他好恨。
恨自己从来不好好修炼，到头来连一个女孩的拳头都顶不住。
好痛，真的好痛。
打在他身，痛在他心啊!
一腔好意被狗咬了不说，他的身体现在也伤痕累累啊!
武试前十的拳头落在身上是什么感受?
鱼哭了，水知道。
谁被打了，谁知道。
但深陷过去的林迁月还以为自己是那个反抗无力的女孩，落下的拳头愈发轻柔，久而久之，山洞中只有啜泣声在不断回响。
顾方野在想，到底是谁该哭?
是他吧!
在他以为林迁月已经不打算打他的时候，一阵刺骨的痛感从他的手背传来。
原来是林迁月，咬住了他的手。
他好痛。
鱼哭了，水知道。
他被咬了，没人知道。
他颤颤巍巍地想要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但却被这位武试前十狠狠地压制着。
他好恨，自己只是一个器修。
林迁月一边咬他，一边还哭着说:“不要碰我……”
大哥，你看看现在是谁在碰谁?
顾方野仰天，眼泪不争气地夺眶而出。
他也想学着少女软糯的嗓音，喊一声“不要碰我”……
好崩溃。
谁来救救他?
注意到女孩松开了口，他几乎是以这辈子最快的速度往后倒退了五步。
这时候，他才注意到林迁月此时的模样。
林迁月很美，不过，修真界从来不缺美女。
经脉的淬炼和灵气的愈发精纯，使修者们的皮肤细腻光滑，使他们的气息纯净美好……
每一个人都很美。
修真世家贵女们的容颜自然更加出类拔萃，顾方野的眼光很正常，也说不出什么天下间只有林迁月最美的话。
但是，他看见此时女孩崩溃大哭的模样，欲语泪先流的通红眼眸，居然可耻地被激发了保护欲。
其实他听过一些传闻。
他也算是修真界的上流之层，对于那些同样名门大派的人自然了解得透彻。
他听说过这位青阳子长老的二弟子……出身于烟花柳巷。
但其实，他不是很在意这些。因为没有人可以选择出身。
他在想，其实林迁月也蛮不容易的。
一个孩子，在这么小的时候失去了父母的庇佑和家族的庇荫，好不容易遇到了善人进入了更好的环境，但还是被人恶意揣度。
没有人可以彻底抛下过去。
她已经做得很好了。
他把已经昏迷的林迁月拉到了“床铺”之上，便准备开始为自己疗伤了。
骤然，耳边传来一道清浅的声音。
“矛盾……”
顾方野好奇地听着女孩的呓语。
“矛盾是事物发展的动力与源泉……”
他震惊了。
不愧是文试第一……梦里都在学习。
他木着脸准备找个地方休息会儿，女孩的声音却继续传来。
“我好像也有一个矛盾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