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4章 风雪（1/1）

风雪越来越大，她越发听不清远方的礼乐声了。她在梧桐殿前不知疲倦地旋转着，雪花在她的四周聚拢，最终形成了一个环绕着她的小旋涡。在长风与白雪的包裹下，欣荣呆呆地望着天上的孤月，眼神空洞，仿若正身处另一个世界。

事实上，她的确正身处另一个世界。雪花落入她的眼睛里，她本能地闭上了眼，当她再睁开眼时，耳边传来了铺天盖地喝彩声。她站的位置不再是梧桐殿前的正中央，而是梧桐殿汉白玉平台的右侧栏杆处。她像一个旁观者一样看着汉白玉平台中央的母亲。

是的，就是她的母亲！眼前这个女子的神态，与父亲画像中的一模一样。

欣荣不可思议地抬头，孤月变成了烈日，白雪变成了飞花，连她手上的缚灵锁也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消失了。梧桐殿上的倾城公主舞动红袖，诠释了一场什么叫“夭桃秾李，芳莲坠粉”。

她真的很美。

但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呢？是过去的某次庆典上母亲所跳的朝天舞吗？就算是，这些东西又是怎么出现在她眼前的？母亲......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呢？她想要凑近一点，凑得再近一点......

“欣荣，你不可以再往前了！”忽然，正在跳舞的母亲朝她大喊一声！霎时间，礼乐声、喝彩声、飞花与阳光，都不见了。周遭只剩下了黑暗，她感到了无穷无尽的寒冷。

“已经来不及了......”耳边传来母亲深重的叹息。

迎接她的是前所未有的失重感。

苍茫的雪地上，欣荣的翠绿玉镯碎成了几段，一会儿时间后，它们化为点点绿芒，消散在了空中。

风雪小了许多。

“都记载好了吗？”许云岚在枯黄的灯光下问。

“回长公主，都记载妥当了。”秋实老实地回答。春华不乐意了，抱怨道：“这个荣国公主不能换个日子跳台吗？要换做以前，我们早回阳翟城了。”

“别这么说，她好歹也是我成为长公主以来的第一位客人。”许云岚将检查好的长生殿铭本放入匣子中，道：“虽然‘四根基’里长生殿看起来最渺小，但安抚不好这些迷途的精魂，可是会遭报应的。”

“王太后就是为了打压您，才让您只接手长生殿的，往常这个时候......”

“好了，活儿也做完了，该回家了。”许云岚往外走去。寂静的长生殿里，只有一堆烛光摇曳的油灯陪着欣荣。

欣荣是在一片混沌中醒来的。浑身上下的每一块骨头都在疼痛，她没有丝毫力气求救，扑面而来的窒息感令她恐惧，求生的本能使她发出了一点点的声音.....

只是那一点点声音，都几乎要把她的肺给撕裂！

太微弱了，还是太微弱了。她的脑袋昏昏沉沉，在她即将再次晕过去的时候，那个狭小的空间被打开了。

“老祖宗你快来看啊！这姑娘在哭！她还活着！”

周围的嘈杂声渐近，欣荣再也坚持不住，彻底晕了过去。

这是哪里？她为什么会在这里？

“姑娘，你醒了？”旁边传来一个老者的声音。越来越多的人围过来了，都是些身着百辍衣的流民野寇，还有小孩子，他们脸上脏兮兮的，眼睛里却闪烁着最真实的东西。

欣荣的有点头疼，她捂住了太阳穴。

“姐姐需要休息，大家都去外面玩儿吧。苦儿，快点把他们都带出去......”老者在旁边催促着。

欣荣摸到了自己的脸，她觉得有点不对劲。

她慌了。

“老人家，咳咳，”话一出口，她就耐不住调动全身肌肉的疼痛，重重地咳出一口血来，这时她才发现，她所躺的床不过是一块破旧的门板，而这间屋子也是用石头和稻草搭起来的，根本算不上上“建筑”。

“姑娘，你现在很虚弱，还是不要起身了。”

欣荣朝老者摆手，硬撑着坐了起来。

“老人家，你们这儿有没有水缸......或溪流？”

老者面露难色。

“姑娘，你现在最好不要看你的脸。”

不！她不可以失去！她像打了鸡血一样跑下“床”，随后一眼就望到了屋子里的水缸。她的脸，她的脸.....她的脸！

她的脸像被煎炸过的鸡蛋一样，坑坑洼洼，布满了血痂和痘坑，还有一道赤红色的疤从右眉骨一直延伸到了鼻梁.....

上天怎么能对她如此残忍。“姑娘，姑娘！你现在不能哭啊！哭了伤口会溃烂的！”老者陪她蹲在地上，急切地喊道。

脸上的确火辣辣地疼，肉如同被一片片地割了下来。

“姐姐，姐姐，”一个女童忽然跑了过来，递给她一颗糖豆，“姐姐你不要哭，小芽儿把好吃的给你，你就不要哭了。”

欣荣噙着泪问她：“你不怕我吗？”

女童转过身来，只见她的背上覆满了青紫色的胎记。“老祖宗说，小芽儿要笑，女孩子笑起来才是最美的。”

那她就笑吧。欣荣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