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 章 天子(1/1)
“这华林园的南边是嘉福殿,二位小姐日后便会与如今宫中的一众淑媛昭仪一同居住在此处。”
刘讦一边走一边为谢婵二人指明宫城中的各处宫殿。
“嘉福殿南边有明光、宣光、晖章三殿,其中宣光位于诸殿中间,是陛下所居之处。”
皇帝住在宣光殿,谢婵默默记下。
“宣光殿的前方是显阳殿,是陛下召见朝臣之处,二位平日不要轻易踏足。”
不能去显阳殿,谢婵又默默记下。
“显阳殿的西边是西林园,太后居于其中的凌云台,太后喜好清净,二位若是去西林园散心,要仔细打扰了太后清净。”
不能打扰太后,谢婵再默默记下。
走了没多久,刘讦将她二人带到了一处偏殿前。
“二位小姐,此处便是明光殿,二位暂时在此处歇脚,陛下与太后如今在朱华门选秀,待陛下腾出功夫来再召见二位小姐。”
刘讦说完,对她二人行了一礼。
“若二位小姐没什么事,那仆便告退了。”
刘讦走后,谢婵与顾英就被明光殿的宫女带到了一处休息。
因为是豫章王安排进来的人,殿里的宫女与内侍不敢怠慢她二人,又是沏茶又是端糕点。
但是谢婵不想喝茶也不想吃什么糕点,她最想的就是赶紧远离面前的顾英。
自从她二人到了明光殿以后,顾英就不停地向她道歉赔不是,满嘴都是‘不该对人说她与寒门子私奔去了。’
谢婵不用猜也能知晓顾英的心思,宫中的人嘴最碎,流言也是越传越离谱。
她这样不停地说,过不了多久,整个明光殿都知晓了她与人私奔,说不定到了明日整个皇宫都会知晓此事。
还真是恶毒……
不过谢婵却并不怕。
豫章王才刚刚将她送进宫,想来也不会让她这么快就死在里面。
谢婵轻轻啜着杯中茶水,静静地看着满脸歉意的顾英表演。
她如今回想起来从先的许多事,才反应过来并非顾英隐藏的多好,而是自己傻得可笑。
年年上巳,二人相约出游,顾英都要盛装打扮一番先来她家寻她,趁着她梳妆之时与来她家宴饮名士隐者强行搭话。
而每当她家有贵人做客时,顾英都会不知道多少次“误入”她家前院,她当时还只当她是真的不识路。
此等意欲惹人注目的心思,若是颜面足够厚,倒也无可厚非。
只是偏偏顾英爱秉持着一种为她好的关心语气,而在旁人面前暗暗揭她的短。
可她当时却只以为她是真心为自己着想,将她视为最好的姐妹……
…………
二人在明光殿等了许久,顾英也早就说累了,只是慢慢地喝茶,并且时不时哀怨地看上谢婵一会儿。
谢婵寻思着她有什么可委屈的,不就是她与孙淑乱说话,将她传成不知礼义廉耻,与寒门子私奔的人了吗?
试问得知自幼相识的姐妹消失以后,不是担心她的安危,反而无中生有,中伤她的名誉,这放在哪里都是令人不耻的行径了罢?
谢婵一想到日后在宫中还要与她时时相见,心中生出一阵烦躁。于是她索性直接闭目养神,眼不见心为静,能少见一会儿是一会儿。
……
到了傍晚之时,果然如刘讦所说,谢婵就被天子召见,去了宣光殿。
宣光殿是天子寝宫,位于显阳,嘉福,明光,晖章四殿的环绕之中,是最为尊贵显圣之处。
殿外左右有四根二人合抱的柱子,旁边各立侍了四名宫女。
殿内分外殿与内殿,外殿的最显眼之处摆着的是一张赭色的宽榻,供天子日常休憩之用。
外殿往里是天子内殿,谢婵只略微瞥了一眼,看见其中有五名容貌艳丽,身段体态各有风姿的内侍,其中一人就是白天来接她的刘讦。
此时的天子正倚在外殿的宽榻上休息。
谢婵进到殿内以后,微微低头,垂下眼眸拜道:“民女谢婵,见过陛下。”
陈随看着跪在地上的谢婵,声音很是和善,问她道:“谢婵,先太傅是你的什么人?”
“回陛下,是民女祖父。”
陈随一听是谢太傅的孙女,不禁又上上下下将谢婵打量了一遍。
“抬起头来,让朕看看。”
谢婵抬起了头,这一动作不单单是让陈随看清了她的面容,她同样也看清了陈随的面容。
谢婵的想象中,天子应当是威严庄重,让人望而生惧的,但眼前的这位眉目之间却无分毫戾气,倒有些清秀柔和。
“朕倒是觉得你有些眼熟,似乎是在哪里见过……”
谢婵低着头不知如何接话。
不过陈随也不用她接话,他思考了一会就对内殿的刘讦说道:“阿奴,你去朕的私库将那幅《山鬼图》取来。”
过了没多久,刘讦拿着一幅三尺长,二尺宽的画作过来了,把画交给陈随以后,他就安静地退到了一旁,以待陈随别的吩咐。
陈随将画平铺在龙榻前的梨木书案上,招呼谢婵来看。
谢婵忐忑不安地上前,发现此幅画上画着的是位女子。
画中女子的脚上并未穿鞋袜,任凭一双精致白皙的玉足踏在枯叶满地的山林小道上。
随着谢婵的目光上移,入眼的是女子身上穿着的翠绿色华服,上面以祥云与神兽白泽之眼装饰,看起来诡丽无比。
当谢婵想要再往上去看看这位女子的容颜之时,却发现女子的下半张脸被一面纱巾遮住了,只留下一双含情脉脉地眼眸露在外边。
这时,她注意到女子的旁边还有几行小字。
“山中人兮芳杜若,饮石泉兮荫松柏。君思我兮然疑作。”
这是屈原的《山鬼》
谢婵有些不明所以地看向陈随:“陛下这是……”
陈随道:“朕是觉得这画中女子与你的眉眼有几分相像,所以才拿出来叫你看一看。”
经陈随这么一说,谢婵才发现确实是有诸多类似。
陈随哈哈笑道:“大约是因为世间美人都是相类似的罢。”
听见皇帝如此直白地夸自己,谢婵红着脸谦虚道:“陛下过奖,民女自知与美人二字相去甚远,愧不敢当。”
接着她又小心翼翼地问道:“敢问陛下,此画是何人所作?”
“这个呀,是朕的那位表弟画的。”陈随漫不经心地说。
“陛下的表弟?”
“就是长乐公主之子,祁楚祁子晰。”
谢婵只感觉“啪”的一声,脑海中有一根弦骤然崩裂了。
这让她想起来在江陵时看到的那幅未画眼睛的画。
将那幅画上女子的下半张脸,与这《山鬼图》的上半张脸拼在一起
分明就是她的脸!
而江陵的那张画,那女子嘴角还有一只梨涡。
谢婵的梨涡是一双,所以当时她并未往自己身上想,且先前祁楚虽年年回京时都会去她家,但那都是寻她兄长下棋。
而她先前与祁楚并未说过什么话,所以当时怎么也不会自作多情到以为他画的就是自己……
如今想来,之所以是一只梨涡,怕不是因为那另一只还未来得及点上。
谢婵仍是有些难以置信自己的这些猜测的,于是她又问道:“南郡公的画作怎么会在陛下这里?”
“朕似乎记得大约是五六年前的春猎,子晰替朕抓了一只白鹿,朕一高兴就叫他来宫中饮酒,他醉后画了这么一幅山鬼图,朕见了甚为喜爱,就向他讨要走了。唉本来朕还想让他替朕作一幅男山鬼……”
谢婵:“……”
“行了,不说这个了,今日召见你是为了给你封个位份。”陈随说着便大手一挥,对刘讦道:“阿奴,拿纸笔来,替朕拟召。”
刘讦将笔纸呈上,正要退下,却被陈随一把拉入怀中。
陈随随意地将笔放到刘讦手心,而后握住他的手,道:“阿奴,你来替朕写。”
谢婵瞪大了眼睛。
看着这副场面,她的脸红得将要冒烟,又暗自感叹幸亏如今是夜间,殿内烛光照不出她通红的脸。
“陛下要封谢小姐个什么位份?”
陈随道:“既然是太傅孙女,那就封贵妃罢。”
谢婵大惊,一下跪了下来,道:“陛下不可,此事万万不可儿戏!”
“这算什么儿戏,太傅尽瘁国事,太傅的孙女难道连个贵妃都做不得?”
说话间刘讦已经写好了圣旨,就差盖上宫印。
谢婵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但这贵妃她是万万不可当的。
“陛下三思,民女资历尚浅,若是贸然做了贵妃,宫中德淑贤三妃姐姐怎么会待见民女,民女在宫中无依无靠,若再得罪了三位姐姐,陛下让民女在宫中以后的日子怎么过……”
“如此…那…那就封个惠妃罢,她三人出身卑贱,能与豫州谢氏之女平起平坐,也算是抬高了她三人,这下她们总不该不乐意了罢。”
“陛下亦不可呐!”
“那你说罢,你想要个什么名分?你不用顾虑,说便是。”
谢婵不敢说,只能道:“陛下皇恩浩荡,民女家蒙恩多年,陛下思及民女祖父,欲加恩宠于民女之身,民女实在感激不尽。”
“但民女先时被拐卖为婢,近日才得以逃脱回家,家父原对外已称民女亡故,若陛下如今卒然封民女为高位,恐怕难以服众,且使天下人妄加议论,民女还请陛下三思而行。”
陈随今日也听闻了明光殿传来的谣言,虽则他也不在意这豫章王送进来的人是什么货色与德行,但一想到这谣言所传之人是豫州谢氏之女,他心中却也有一番疑问。
而谢婵如今的这番话,倒是叫他明白了。
“朕就说,谢沅玉那等高风亮节,风姿绰约之人,其妹必然也不会是那不知礼数之人。”
说着陈随似乎又有些惋惜,道:“可惜这谢沅玉前几日向台省请命去了并州,孙尚书还准了他的奏折,朕今后若再想见他可是难喽。”
“民女哥哥镇守并州,亦是想要为陛下尽忠,为大邺效力。”
“这个朕知道,谢沅玉与那等只会抢朕的权力的俗物不同,他去并州,朕也放心。”
谢婵未敢接话。
最终天子给谢婵封了个昭容,谢婵领旨谢恩。
接着陈随就同刘讦回了内殿。
谢婵在外殿等着,只怕陈随还有什么吩咐命令,但是过了一会儿却发现后者似乎是把她忘了。
几名内侍都在内殿陪天子玩乐,时不时传出嬉笑打闹的声音。
谢婵不知道自己如今是直接离开,还是要去请求天子的允诺以后再离开。
大约一刻钟以后,内殿有人出来了。
谢婵还以为是天子,一抬头才发现是除了刘讦以外的其他四名内侍。
她的眼睛对上其中一人,但后者迅速地闪躲开了她的视线。
几名内侍都是在宫里侍奉惯了的,出来以后便低着头匆匆离去了,谢婵想叫住他们其中一个询问一番也未来得及,且她又生怕触犯了什么她不知道的规矩,并不敢大声言语。
内殿如今只剩下了天子与刘讦。
谢婵早就发现天子待刘讦十分不同,从方才他称呼其为“阿奴”就可见一斑。
‘阿奴’在本朝是父亲对幼子的爱称,天子如此称呼刘讦……
谢婵想到此处,又是一阵脸红。
内殿的气氛愈发微妙,谢婵跪坐在梨木红案前的蒲团上,恰好既能听见二人说话,也能隐约看见二人在做什么。
她不敢发出一丝声音,生怕扰了内殿龙床上的二人。
不多时,殿内竟传出刘讦的阵阵急促的呻吟。他本就是无根之人,声音比寻常男子要细软许多,在床上的声音听起来也格外地淫靡浪荡。
谢婵脸色通红,尴尬地不知所措,她连男女之事都不甚了解,竟然遇上这等男子与男子之间的活春宫。
这时,似乎是想起来了谢婵还在外殿,陈随在刘讦身上忙碌之余,朝外殿说了一句:“既已无事,你便回去罢。”
他此刻情欲已经被完全调动起来了,声音变得尤为沙哑低沉,感觉到身下美人儿的紧缩,他倒吸一口凉气,又全神贯注于其中。
而他身下的刘讦面容绯红,口中又是一阵急促地喘息。
在外殿的谢婵听见天子让她回去,半句话也没敢说,而是动作轻悄悄地迅速离去,若用一句话形容她此时的模样与神态,那便是——
如获大赦,落荒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