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父母与孩子（1/1）

田材等了一会后说道：“我没进书院之前的朋友不算多，王琳算一个，还在江宁的只有两个朋友了，其中一个已经死了。”

“死了？”李俊是非常震惊的，能和田材做朋友，应该是同龄人了，估摸着最大也就和自己差不多大，这么年轻就死了。

“是的，郁症死的，他家里条件一般，但也算不上穷苦人家，衣食无忧，他是在码头上做力气活的，他和我说的时候，我还以为没什么，直到他死去之后，我才明白他的心情，他爹娘只要一听见他抱怨干活有多累，就说他们之前有多苦，这点苦不算什么，他说有压力，还是一样，他说不管他说什么，在他爹娘眼里都不算事情，其实他只是想让他们关心他几句，而不是希望他爹娘一直拿他们那个时候和他比。”

李俊道：“其实我觉得很正常的，很多人家的父母都是这般的，他们的本意是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吃苦，不要因为一点苦难就放弃工作，有一句话叫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田材道：“话是这么说的没错，但是后面他因此得了郁症，但是他爹娘不理解这病，说他年纪轻轻的怎么会得这种郁症，但他确实得了，非常难受，夜不能寐的那种，大夫也确诊了，让他爹娘要多关心他，但是他爹娘却说人家为什么不得这种病，他会得这种病，后来我这个朋友在临终的前几天，他爹娘才意识的问题的严重性，只可惜为时已晚，终究是白发人送黑发人，悔之晚矣。那天葬礼我去了，他爹娘哭的撕心裂肺的，但是我那位朋友也活不过来了。临终的时候，我去看过他，他说他的心结解开了，他爹娘开始关心他了，他有些后悔，后悔没有理解他的父母，后悔没有给家里留下子嗣，是的，他死的时候都没有娶妻生子，他说他不想耽误人家姑娘，想多攒些钱再娶媳妇，这样的话，他爹娘的压力也能小一些，可惜一切都太迟了，他的爹娘如今已经离开江宁这座城池了，他爹娘走的时候，我偷偷塞了二十两银子到他们包袱里面，也算是我为那位朋友尽的一点孝心，我能做的，也只有这么多了。”

听到田材说郁症，李俊便明白了，郁症就是现代的抑郁症，其实很多人都得了，只不过大多数人都不重视，李俊印象最深的就是他在某一座沿海城市待过一段时间，那个时候他已经毁容了，有一种叫角色扮演的活动，因为当时的身材不错，就选择了扮演带面具的那种角色去参加漫展或者是一群角色扮演爱好者的线下活动，他发现其中的大部分都是学生，小学生也有一些，其中有很多学生都确诊了抑郁症，大部分是中度，少部分是重度，以女学生为主，一开始是觉得她们好像和常人没什么两样。

后来深入了解之后他才发现，还是有不同的，她们参加漫展，大多是为了交朋友，因为家里人忙着赚钱，基本都不管她们，平日也只是问缺不缺钱花，好像她们又特别懂事，从不会奢求父母的关心，早恋的也很多，大概是希望从另一半获取关心吧。其中有一个女孩子的圈名叫清乐，长得挺漂亮的一个小女孩，她因为抑郁症休学了，在她的朋友圈随处可见的割腕、在酒店开房、深夜在酒吧嗨歌跳舞的照片或视频，后来交了一个比她大几岁的男孩子做她男朋友，那个男孩子叫唐明远和李俊有些交情，经常一起参加活动，之所以玩到一起，是因为他们都不介意李俊的容貌，尽管都是颜控。

唐明远是圈内的幕后工作人员，是辍学打工的，其实家里条件还不错，但是父母管的太严，就跑出来了，开始交往的时候十分甜蜜，李俊和他们一起玩游戏，都是被喂了满嘴的狗粮，但是不到一个月就分手了，当时分手的原因就是清乐太粘人了，而且除了唐明远，还和一些异性朋友有过于亲密的行为举止，所以便分手了，事后李俊问过唐明远，有没有后悔，唐明远表示并不后悔，因为他尝试将清乐拉回正轨，但是清乐却不愿意。

唐明远说虽然有她父母的原因，但是他觉得清乐是对这个世界失去了信心，封锁了自己的内心，就算是有自己的陪伴，她也会割腕，只是频率少一些了，分手的时候，也曾以割腕威胁过他，他去了之后才发现是一场闹剧，而后还是分手了，而清乐后面还是用同样的理由威胁唐明远，但是唐明远没有去。

后来清乐还是活的好好的，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抑郁症的病情更加严重了，朋友圈中出现割腕、蹦迪、酒店的频率越来越高了，而后的足迹也不止在那座城市。 李俊对此有心而无力，而在那个城市，像清乐这样的女孩不止一个，有的没她这般堕落，有的比她更加堕落，只不过不为大多数人知道，但是总有小部分关心她们的人知道，但是却无法将她们从深渊中拉上来，有时候，你甚至只能眼睁睁看着她们一步步踏入深渊，却无能为力，因为她们是心甘情愿的，用这种方式来麻痹自己，让自己有活下去的理由。

即便如此，她们的父母大多也还在忙着赚钱，或许是因为只要孩子活着就好，毕竟对于抑郁症患者来说，一旦有过激的行为打破她们的内心封锁，很可能会产生难以挽救的后果。

在李俊离开这座城市的时候，见了清乐一面，他觉得她好像没什么变化，除了长大了一些，还是和第一次见她的时候一样，很单纯，李俊想起了和唐明远最后一次聊起她的时候，唐明远说清乐是个疯子，具体做了什么，唐明远没说。

事实上第一眼看到清乐，应该都会觉得她是单纯的小女孩，事实也是如此，哪怕在旁人眼中，她已经堕落了，但是李俊觉得像她这样的人，可能是真的只是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她自己觉得开心，不管是宣泄还是什么原因，她或许活的很快乐。

临走前，清乐和他抱了一下，说道：“大叔，下次来这里的时候，记得来找我玩啊。”

李俊点了点头说道：“你也记得要开心的过好每一天，若是有事，就联系我。”

这是他们第三次见面，也是最后一次见面，第一次是漫展，第二次是生日会，再就是这一次了，这一次之后，清乐没有联系过他，或许是不想麻烦别人吧，对于清乐来说，李俊只是她的一个朋友，或者说是人生路上的一个过客，清乐的朋友圈始终在更新着，不过割腕、蹦迪、酒店的频率越来越少了，李俊想来，或许还是自己疗愈了自己，李俊最后一次看清乐的朋友圈的时候，她的笑容还是那么天真，跟着朋友在海边旅游，好像这些年她一直都在旅游，没有工作，在短视频平台还开了一个账号，分享着自己的日常，粉丝不算很多，但也算的上是一个小博主了。

抑郁症不光是在年轻人中蔓延，各个年纪的人都有，也不光只是那一个沿海城市，那里不过是一个缩影，每一个城市都有，只是以年轻人为主，而且大多都是学生。

李俊读书的时候，身边也有得抑郁症的，不过他们大都是学习压力太大了，他记得学校有一个学生成绩不错，高考能上重点大学的那种，父母都是老师，但是因为觉得孩子还可以更好，所以给的压力有些大，然后那个学生从四楼跳了下去，大概有十几米高，所幸下面的泥土松软，还有树枝阻拦，侥幸活了下来，在医院躺了快半年，出院的时候离高考只有一个月了，他父母再也没给他压力了，但是他还是考上了一所重点大学，离最高学府也是差不了几分的。

见李俊有些出神，田材道：“老师，老师。”

“嗯，我觉得双方都有责任吧，你朋友其实应该说开的，他父母也应该说开的，倒是有些可惜了。”

田材道：“其实我很羡慕我另外一个朋友，他叫山河，他是我眼中的天才，四书五经烂熟于心，各种策论，诗赋都能融汇贯通，不过他的术数不太好，但是我朝科举一共总共要考四门，明算也在其中，有一天他的父亲在他的房间看见他写的话本，当时并没有做什么，然后在山河回家的时候，他爹当着他的面，把他亲手写的那些话本撕掉了，是恢复不了的那种，山河只是平静的问他爹，为什么要毁掉他一个字一个字写出来的话本，他爹说等他的术数成绩上来再考虑这些，后面山河每次明算考试都是满分，但是参加科举的时候，明算零分，其他的都是第一，也是因此才会落榜，我曾问过他为什么，他告诉我说，他不想做官，只想做些自己想做的事情，和老师你的想法一样，能做到不代表一定要做，现在他自己开了一家书局，印一些他写的话本，虽然销量不算很好，但是也能养活自己。”

李俊道：“那他爹呢？”

田材笑道：“他爹能怎么样？他又不靠他爹养活，不过山河还是每个月会给些银钱给他爹。”

李俊倒是挺想认识一下这个叫山河的，能够拒绝高官厚禄，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在这个世界可不容易啊。

李俊笑道：“你的故事说完了？”

田材点了点头。

“那你的选择呢？”

田材道：“我不回去了，书院终究还是不太适合我，科举并非一定要在书院读书，也并一定非要进国子监才能高中的，我打算明年参加科考，若是能高中，便回来商量和王琳的婚事。”

“你们在一起了？”

田材摇了摇头说道：“我和她有过约定，我高中之后，回来娶她，我父亲人虽好，但是王家是看不上的，我只能靠我自己，我若高中，便有了资本。”

李俊眉头微皱，“你不在书院学习，是准备让你父亲给你请老师吗？而且你的成绩似乎不太好。”

田材笑道：“老师，你忘了，我说过的，那些东西我都会，只是我不想让我父亲觉得我是个读书的料，我很喜欢山河和我说过的一句话，一个人，可以混，但是不能没真本事，就像读书一样，你可以不读，但是你不能不会。若是不适合读书，硬要读书的话，还是当成一种增长知识的途径比较好，若以高中为目标，那么注定这些努力都是无用功，浪费时间也浪费生命。”

李俊沉默了一会后，“祝你成功，到时候老师来喝你的酒。”

田材点了点头，在李俊离去后，田材的眼角也是流下了一抹眼泪，不过很快便擦掉了。

李俊回到书院后，向院长说了些东西，院长道：“各有各的苦，各有各的想法，没什么什么对错，立场不同罢了，我倒是希望他能高中，我朝廷也能多个人才。”

入夜之后，李俊躺在床上，还在回想着田材说的故事，好像不光是这个世界，哪怕是前世，有关教育的事情，好像都是如此，孩子总不理解父母。

父母关心少了，他们渴望得到父母的关心，甚至不惜离家出走，父母关心多了，他们会厌恶，会讨厌，甚至不惜用自杀威胁父母，这么想来，好像父母不管怎么做，都是错的，想来还是中间这个度得把握好，但是当孩子成为父母的时候，对待他们的孩子又是如此。

所以有时候父母其实并不能理解孩子有什么苦难，他们总说他们那一代受过什么苦难，现在的小孩子，吃穿不愁的，哪有什么苦难，但是他们却忘了，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的苦难，每一辈人都有不同的苦难，他们在孩子的时候，同样也是希望父母能理解他们的苦难。

受苦的一代，这是一个旧的教育观念，时代是在进步的，上一代的快乐，有些是这一代没有的，而这一代有些压力，也是上一代不曾拥有的，时代在进步，就应该要有新的教育方式，最好的便是沟通，沟通可以拉近亲子之间的距离，而打骂会把这个亲子的距离拉远，孩子都希望父母要求自己的同时，也能体谅他们的苦难。

但这一切就好像是一个循环，小时候不理解父母，当自己成为父母的时候，自己的孩子也不理解他，他也只能和自己当初的父母一般，和孩子说着类似的话，而当孩子成为父母并且能够体谅自己父母的时候，实际上可能自己的父母已经不在了，而父母还健在的，似乎又觉得自己养孩子的时候，方法不太合适，觉得有些对不住孩子，往往把这些宠爱灌输到了自己孙辈上面，也就是所谓的溺爱，不让自己的孩子打骂，但是对自己的孩子大多还是一如既往的严厉。

其实做父母真的很难，上养父母，下养孩子，还得承受生活的压力，其实每个人都想活得轻松一些，当孩子的时候，想着长大之后，就能做自己想做的事情，长大成为父母之后，又得养孩子，想着把孩子养大就可以做自己喜欢的事情了，孩子养大之后，成为爷奶的时候，又要带孙子，想着把孙子带大就可以做自己喜欢的事情了，孙子大了之后，才发现自己的身体已经不允许做自己喜欢的事情，但好歹是可以安安静静的度过一段日子，但是又发现，这遗产分配也是一个问题，等到一切事情处理好之后，再回顾自己的这一生。

突然发现好像从来没有为自己活过一般，但是从始至终都是以为自己而活的目标而努力的，为此也是甘之如饴，想到这里时候，往往这一辈子也就过去了，躺在床上的最后一刻，看着自己的儿孙辈，甚至是重孙辈，叫着自己，好像又有了活下去的动力，但是却又只能坦然面对一切。

若说有遗憾，便是有些想做的事情没有做，想等的某些东西，没有等到。可能这些就是来这人世走上一遭的意义吧。

最后笑着闭眼，眼角的一滴泪，无声的笑泪，就好像来到这个世界上的时候，第一声啼哭一般，这一生以嚎啕大哭开始，又以无声笑泪结束。

所有的父母都在等孩子的一句感谢，所有的孩子都在等父母的一句抱歉，哪怕是看的通透，想得明白，一句感谢或者一句抱歉可能也只能在另外一个世界听到了。

父母和孩子之间不应该是比谁过的更惨，而是应该多理解和沟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