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城外有碑石（1/1）

直到那群人彻底逃远，再没留下一个人后，赵漓终于支撑不住，像根基腐朽的林木一般重重的倒了下来。

好在林长风距离他足够近，赶在赵漓倒地之前，接住了这个自己多次看走眼的少年，少年的一缕发丝无可避免沾上了鲜血。林长风便小心翼翼的为他抹了去，抱着少年进了车厢。

……

林燕儿细心地用手绢为恩人擦去嘴角的血，又想洗洗后再擦一擦他的脸和头发，毕竟这似乎还是个爱干净的少年，杀人时都这般干净，平时自然更爱干净，让他当一路抛头露面的马夫倒是太委屈人了。

少女很是后悔，后悔自己的无理，林长风也很后悔，后悔自己的傲慢。两个后悔的人一个车内一个车外 ，心思倒在同一个人身上。

都希望赵漓快点醒过来。

虽然不知道赵漓使用的哪门哪派的秘法，但他们都知道，这样秘法对身体的损害一定很大。

即使是一个修行常识最匮乏的人都能看出，那样惊艳的一刀应当是洗髓成功，甚至跨入自照境修为的修士才能挥出的。

这太匪夷所思，让人疑惑。林长风想不通，便拾起马上缰绳，不再思想，驭车向最后一座青山……

死去的人魂归后土，远离争斗，活着的人继续前进，开始新的路途。这个职业不相信眼泪，只相信抓在手里的钱、握在手中的刀。

残余的人花费半个时辰，使一切恢复井然有序的模样，仿佛所有截道厮杀从未发生过。

路还没走完，货还未送到，车架上干污的红提醒着发生过的所有。

……

东方天际出现了红色，只见火红的太阳露出来，慢慢地从云雾中升起，跃出群山，最后像一团火球悬挂在东方的山角上。

刹那间，万道霞光淋浴大地，四周披上了五彩的外衣。

日出意味着新的开始，一切不愉快都随着昨日的日落坠入深渊，而今日的太阳自深渊中升起，带着耀目的光，透过薄薄的云层，透过帷幔，直直照进林燕儿的心中，驱散心中的阴霾。

她觉得暖暖的。

日光也照在赵漓脸上，少年闭着的眼睛皱的更紧，下意识用手遮挡阳光。

少女惊喜的关上帷幔，关住初升的暖光。

“恩人，你终于醒了。”少女的喜悦表露在她的声音上，比平时大了几分，正驭车林长风也可以听到，于是贴心地递过一个水囊。

赵漓挣扎着光明睁开眼，微微点头回应，开口问道：“我的剑与行李?”

少女怕被误会，连忙指向一边，“一直便放在那里，不曾动过。”

少年见无查看过的痕迹，扯了扯又放在肩上，右手拿起剑横在膝前。这接过水囊大口的喝了起来。

水囊半瘪，少年随手擦净。

“这把剑对你很重要吗?”见他醒来先寻剑，林燕儿关切道。

“嗯。”这是下山时师兄给他的剑，自然很重要。但少年显然不想做过多的解释，他讨厌麻烦。

林燕儿看出他不愿说明，知趣的避开。

“那你的伤……”

这是少女关心的，也是最该问的，她问了出来。

“无事，只不过吐几口血，不碍事。”

“终究还不是修行者，做不到那样随心所欲。砍砍竹子还行，杀人倒是差强人意。”少年略有感慨。

少年在漓山除了背书之外，做的最多的事便是砍竹子。他背书更快，在他背完时，师父会给他一把砍刀，让他把分切竹子每一竹节，后劈开竹节成半寸竹条，装满大背篓才行。

超过半寸宽的竹条是不合格的，被剔除在外，扔到一边。

师兄曾提出过异议，自己背完后什么都不用做，即使偶尔背的更快时也没砍过一次竹条，这不公平。

僧人不语，只是淡淡笑着，仿佛认同较年长孩子对于不公平的抗议，认同不等于改变，僧人依旧如常，抗议没有带来改变。

“弱者的反抗改变不了任何事情，弱者的善良是痴人说梦。”僧人看着铁青脸色的他，看着瞪圆眼珠的他，如是说。

赵漓仍在砍竹子，赵朔直立杵着，呆呆地，执拗地站着。

无暇光影流转。

……

少年收拾情绪，掀开马车车帘，走出车厢，惬意地伸展腰身，发出阵关节咯嘣嘣响声，狠狠地吸一口新鲜空气。

简陋的车队在吱呀吱呀的摩擦声中前进，已远远的可以看见洛都城的灰暗的轮廓影子，那里就是洛都?少年在心中猜测。

林长风见是少年出来，当即叫停了车队，止了马车，唤林燕儿出来，要领众人跪下谢这位陵山道偶遇的贵人。

赵漓不喜欢这俗套礼节，什么跪拜谢恩的凡俗封建，最是讨人厌。

“站起来，不许跪。”赵漓用下命令的语气，阻下跪下后的继续行为。

所有人都能听年轻人的生气，乖乖的站了起来，不敢再有下一步行为来感激救命的恩情。

“有人出钱，我杀人，合情合理，那有什么劳什子恩情。”一边跳下马车，一边说。

少年面对林氏父女，也实在不知道该嘱咐点什么，直接说道：“前面不远入了官道，白日里山贼也猖獗不到这般明目张胆地截舍。”

“后会有期。”

林长风后悔是不是自己这没骨气的跪惹的少年不愿同行，因而离开的，回忆十余日的相处，少年不是这样的俗人，那便是真的要离开，去做自己的事了。

如此，便不应挽留了。

“后会有期。”林氏头领抱拳告别。

少年侧身，示意车队先行。

少女坐上马车，掀开帷幔，注视少年，眼波流转，依然看得到星辰一般，灵动神韵。笑着轻轻摆动手臂，赵漓返以挥手。

直到车队进了洛都，林燕儿这才发觉，银票却是躺下簪盒里，一张未少，还想着在都城内见了一定要还给他的……

……

……

少年独自行了小半个时辰，暗暗骂起自己，真是蠢到家了，好好的马车坐着不香吗?

还好前方有个凉亭，少年决定歇歇脚。

凉亭在左前方，周围没有葱葱绿绿的树，连草都难寻见，亭后半山间有一草屋，似隐似现，实在看不真切。

亭盖的飞檐翘角，亭尖深沉墨黑，亭柱古老枣红，共五根柱子，围起六面，只有三面可坐。

亭中央立着一块碑石。

赵漓心里埋怨这碑石多余，换成石桌更好些，更方便放下自己的行囊和剑。

一步跨上亭子的两级石梯，入了亭内。这才看到吴王靠上原来还躺着一个乞丐模样的老头，闭着眼睡着了一般。

赵漓对老头不感兴趣，而是饶有兴致的看起石碑上的字，石碑上的字有的已随时光消磨，难以辩识，但只看了一半，他也知道这刻的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