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赵氏长风（1/1）

赵吉敛衣而立，一改松垮富翁形象，虔敬模样好似一个听长者训话的晚辈。

秋风自老者衣袖散出，步步移近，吹起赵漓三人鬓发。

“这是在做什么？”

声音清爽如秋风，扑面而来。

场间任何一人，即使是那自宴席开始，就侍立后旁的宫女也能看出，赵漓与建王针锋相对，任谁都知道，建王几乎下一刻就会出手，解决这口无遮拦、无所顾忌的少年。

可老人却这样平静自然地问了，仿佛真的只是好奇不解，想知道答案。

赵吉的头还在低垂，仿佛面对的不是一位衣衫褴褛的老头，而是一位高高在上的君王……

建王并不喜欢秋天，秋天的一切景象都让他感到伤怀悲凄，尤其讨厌的，就是带落树上干叶的秋风，悲凉的秋风。

故而，在建王府，最多的植株是单调常青的品种，府丁也总是及时清理每一片落叶，尽力抹去每一丝秋意。

今夜此刻，赵吉却任由秋风拂面。

赵吉低首说道:“禀二皇叔，今日陛下宴请道试前十，有试者对二十三年前旧事存疑，我正欲为其解答。”

老人哦了一声，“这样啊，既是宴席，各自落座就是，都别站着，什么事以后再说，我恰好也饿了。”

说完，不理会众人，拿过赵漓案上夜渊短剑，直截了当坐在王翦桌案之前，随意拾起一个黄梨，削起果皮。

赵吉、赵漓、王山君各自归席盘坐。

赵漓想不到，这个看起来普通的老人，竟有这样尊崇的身份，而且，这样尊贵的人，却守在那一个简陋茅草屋，守在那石碑前。

虽说他不知道老人当年地位如何，但能放弃华贵苦守，已足够值得敬佩。

众人离离散散坐下，眼中惊异，心跳加速，手足无措，好长时间才想起拿竹箸。

他们多为王公贵胄，自然知道这声皇叔的意味，自然知道眼前这头发凌乱的老者是谁……

梁国太宗分景朝而立，纵横八方，打下这七国之中最大疆域，无论修为境界还是治国之能，都毋庸置疑，尤以其知人善任、明人之能而广为称颂。

而后梁武帝继得皇位，守下大梁北境疆土，拒止蛮族于雨帘关外，文治武功，自是卓越。

可是，当年知人善察之名闻名大陆的梁太宗，选立的第一继位者并非是武帝，而是二皇子赵成。

太宗与皇后伉俪情深，终身相伴，张皇共为其生下三子，梁武帝排行第三，其中以赵成最为聪慧明智，修行天赋也胜过两位兄弟，深得宠爱。

可是后来，赵成弃皇位拜入夫子门下，跟随八代圣人修行，不承皇位，只甘愿做圣人门下三十六名徒之四。

当年圣人能传道七国，名满大陆，令天下修行者、读书人不论出生，不远千里拜入门内，像赵成这样的皇室贵族，起到的号召与宣传作用必不可少。

当年为拜圣人门下，赵成居然直言“愿为泽天院门下一走狗”，可谓对其崇拜至极，后因圣人一句赞扬，竟不惜为此改名，自称“赵长风”。

由此可见当年世人对圣人之推崇，当然，圣人是后人为其冠上的名号，他的真实名字似乎很普通……

而对于赵成这一行为，梁太宗无以奈何，苦劝无果，最终只得由他而去，才转立三皇子，也就是后来的梁武帝。

而眼前这邋遢老苍，这被建王称呼“二皇叔”的老人，就是是赵成。

席间众人面面相觑，不明所以。

这位自夫子消失后，随之消匿几百余年，连当年梁蛮大战都未现身的、只在旧书上提及过的皇子，为何选择今日现身，他又到底要做什么呢？

因为皇室身份，因为修行境界，无论他要做什么，显然极少有人能阻止。

这位被夫子赞誉“长风破万浪”的赵长风，是最不喜阻碍、不惧阻碍的人，他要做的——消失数百年后要做的事，谁敢拦？

连当年太宗都拦不住的人，谁又能拦住？

先前还心中暗喜，以为赵漓触怒建王必死无疑的那些人，此时面色铁青，咬牙切齿。

先前才得到梁帝“随心而为”指示的建王，此时紧握白玉杯却是连怒意也不敢展露。

白知靖眉心拧起，眼眸低垂。

赵胜喝了一杯酒，又独自倒满，并无表情。

赵漓面露感激，笑对老人。

建王适才显然已动杀心，那种冰冷而又无法抵抗的压摄力使赵漓现在依然心悸，回想起如置冰窖，可却由老人轻松化解。

赵漓感激，更疑惑。

自己与他可只见过一面之缘，甚至都不知道彼此名姓。哪老人为何出手救自己？

想不通，便不想，他现在想的，只有师兄的仇事。

虽然被师父欺骗，不得不站在局中，但就只为师兄，他也愿意做下去，毕竟当年是师兄捡回自己的嘛，只当一命报一命，也是不亏欠。

可现在该当何如？梁帝未赴宴，又由建王主持，难有进展啊。

不过既然在世人面前说出，自然算是摆在台面上，就仿佛打开一扇通往未来的门，没人知道门的那边是什么，但门就在那里，可以不进，不可忽视。

也算迈出一步，只是与他师父的计筹不太一致:他让自己借白家凤凰之势，他终于还是没借。

赵漓明白，那样赢面更大，但，那样还是自己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