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相逢不相识(三)(1/1)
白洛清冲坠的岩石上,残着鲜血还在汇杂雨水,白洛清高飞的雨空,凄惨啼鸣尚有回响。
循着声音而来的南派修者,听到悲怆的凤凰鸣叫,心中不由生出不好的猜测,加紧速度向那声音源头赶去。
身在山窟的赵漓,却并没有看到飞翔的凤凰,也没听到任何鸣声,千窟之内仿佛有有着隔绝一切声音,甚至是隔离光明的力量,最多所见,只有窟壁两侧,诡怪莹光。
不知拐过多少崎岖,不知多少次弯身穿过低矮,只知道他已换了两双靴子,只知道他已经将近两天没有吃饭,以及自身大致所在。
他看向手腕处,白环燃烧近半。
两日内,逃亡让他感到疲惫,这种疲倦并不是来自身体和饥饿,以如今年纪修行相论,他虽算不上什么一流天才,但已然步入二境,肉身体质远超常人,百病不侵,就算几日不眠不食,也是能够承受。
疲惫来自精神,精神上煎熬。
如有无数只原野荒坟边的野鬼残魂在他脑海挥之不去,拉扯拖拽要将他带入坟内,赵漓知道,那是他的恐惧,对于死亡的恐惧。
他想做很多事,他想成远大抱负,可一切还没开始,才初初踏上修行的他,却要直面如此宏大的死亡议题,难免还是有几分畏惧,不甘。
但他不愿继续逃了,因为自一开始,他就知道逃不掉。
赵漓看到了林周腰系的圆盘,也知道那是何物,更感受到了盘上附着的属于他的一丝灵力,心中无奈至极,想着这些修者哪来的闲情发明出如此混账东西,这和在他身上装了GPS有何区别?
所以他不逃,出去千窟,他当然快不过离神境,只能被追上,留在窟洞,如此亡命,虽有一线生机,亦不是长久计。
赵漓寻一块平石盘坐,取出剑鞘纸笔。
他觉得应写一封信,给代表未来的师兄。他觉得该记一剑谱,给数次帮助他的王山君。
至于遗书……大概没必要写,也无所谓写。
置砚倒水,持锭画圈,执笔蘸墨,然后将宣纸铺在较高的石面,俯身书写。
姿势看起来不雅,就像是一位趴于桌子嗜睡的私塾学子,他当然可以以灵识控制宣纸飞悬身前,御物虽费心神,但就轻薄宣纸来说还不难。
不过,他终于还是没有如此,不是因为他不舍灵力,而是他本就习惯了最真实的感觉,习惯在书写时手扶纸张,习惯把剑握在手中,习惯任由秋叶打在身上,冬雪落在髻发。
生来如此。
……
……
赵漓很快写完,收起笔墨纸砚。
他写的太快,以至后面写的信中,字迹有些潦草。
赵漓这才不得不承认,他的心乱了,乱到被若有若无的滴水声引动心神,难以集中心念。
前方的转窟中,滴答滴答的声音越来越响,在静谧无声的此地,尤为喧哗。
赵漓站起身,向那处空洞走去。
一个又一个小气泡连接的黏质,散发着莹莹白光,轻松指明前行道路,赵漓拐入洞窟行数步,停在三叉口前,滴水声也在这一刻停止。
之后,他听见哐啦一声,似乎是谁的剑落在石头上,又像是有人倒在了地上。
不管是何声音,总归是有益的,凭借这声响,赵漓辨明了声音的来处,继续向中间那个洞窟走去。
然后,他见到一个倒下的女子。
面相平常,说不上美貌,也不丑陋,只能说中规中矩,让人心中一亮感到惊异的,只有那双眼睛,如波光潋滟,如一汪秋水。
女子侧倒在窟道中,右手不远处,有一把剑。
她秀发湿漉披散,一身白衣满是剑痕,有几块衣布还坚强挂着,显得格外狼狈。
赵漓安静看着地岩,岩石上一滴滴血,非常醒目。
原来,滴嗒声来自这些衣抉与衣裾将断未断的碎块,来自雨水与血水的融合滴落。
血滴有些刺目,仿佛带着不灭的火焰,竟给赵漓一种炽热的感觉,他觉得似乎温度也随之增高,只感到一丝燥热。
凤凰浴火而生,带着无尽火意,血自然是热的。
不过,他以为这股热源于自身,或者说,是出自眼前重伤倒地的陌生女子。
女子全身湿透,籍借满壁光明,连石缝洞顶都能一览无余的光明,白色的衣服在此情形下,实在犹若无物,风景一览无余。
女子被如此看着,显得颇为窘迫,却无可奈何,她想伸手握剑,可好不容易拿到剑后,却发现自己连站起身的力气都没有了。
只能恨恨地盯着赵漓。
赵漓似是受不了被一直瞪着,也不愿与她一直对视,于是闭上眼眸,咽喉咽动两下,深呼吸一口气,然后睁开眼睛,走向女子,然后蹲下。
赵漓颇为无奈,说道:“你遇到我,算你倒霉,我遇上你,算我倒霉。”
她眉头微皱,刚要开口说些什么,还没出口,就不可担负地昏了过去。
赵漓探了一下鼻息,却是没死。
于是,轮到赵漓不悦与为难了,心想着你也太心大些,就这样睡过去了,我可该如何是好?
她也确实倒霉,本就身负重伤,却还遇到一个被追杀的人,就算侥幸不死,恐怕也要因为他,被北境的人杀死,灭口除患。
他也确实倒霉,本就生机渺茫,却还要摊上一个累赘,救她,速度肯定会变慢,不就她……这重伤模样,说不定下一刻就驾鹤得道了。
算了,能活一刻是一刻,哪管将来生死错对。
赵漓如此想着,许久才拿定主意。
俯下身后,他的右手伸过她的腿弯,锢在她的大腿上,他的左手穿过她的脊背,落在女子肩膀处。
赵漓在确认自己没有抱触到不该触到的地方后,立刻就将视线从女子白胜奶脂的纤纤玉腿上拾起,竭力克制手上传来的温热绵软触感,以防心神摇曳。
湿淋淋青丝拂过赵漓手指,湿衣贴沾他的外衣,淡淡清香传入鼻息。燥气着实难灭,空气似乎更热几分,赵漓更加烦躁,喘息更加急促,只能加快脚步,只能寄望以此更凉快一点儿。
好在女子还算安稳,静静地昏睡,偶尔几声嘤咛,再无声音。
窟穴内,只剩血水滴落声,粗重喘息声,以及踩在岩石上沉重的咚声。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