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挡在身前的他的剑（1/1）

空穴生风，呼啸而过。

剑浪裹挟气流，液壁难承冲刷，哗啦啦落下，砸在深灰板岩上，像是急雨，也像冰雹，最像是海滨处冲蚀山崖的层涛。

碧浪滔天，赵漓置身其间，真如山崖顽石。

在漫长到无法计量的岁月里，无尽海波以时间为倚仗，吞食掩没、侵蚀冲刷过多少生灵？

能与其对垒相峙，不屈不挠的，岸石无疑是最瞩目的一个。

任浪滔天起，任波连绵至，顽固的石永不退却。

厚重感十足的哗啦轰鸣声，卷起的惊涛高浪，散飘半空的细珠碎水，都是它顽固的见证，也是它无畏无惧的最佳注解。

此时，赵漓立剑在前，是顽石，中年剑气横来，是海浪，剑与剑相会时，也自然有了海石的壮阔，爆鸣不已。

令人牙酸打颤的声音，震得赵漓耳畔嗡鸣，气层错乱。

赵漓鬓发乱飞，眉头紧锁，咬定牙关，面色红若涂血，下颚骨连带肌肉突显，棱角分明。

眼眸充杂血丝，一眨不眨，使他像是一匹月满之夜的啸月孤狼，像是一位久蛰山林弹无虚发的狙击手。

双眼凄冷，杀机凛凛，浑是嗜血与果断的眼神。

风浪又急，荡开赵漓衣袖，荡的鬓发横飞。

浪潮重重落在龙渊剑前。

重压下，岩石裂曲出几道黑黢深隙，沉闷压抑咔吱作响，坚硬岩石也突然变成了海绵，含纳着赵漓长靴。

赵漓担着这压力，仍是一步不退。

退一步，就要退一万步，就再无丝毫胜机。

那，如何退得？

只是，境界差距无情，不退，大概会死。

假使王山君看到这一幕，只怕要骂一句疯子，以如此疯狂的战法，强对三境，何其荒谬狂妄，或只有疯子才会如此。若是刀战见证这一剑，大概会赞一声天才，用这样霸道的劈斩，硬抗强手，何其张狂自信，应只有天才才会想到。

但他们却必须承认，这是徒劳。

退，是死，不退，也不会胜。

因为赵漓与中年之间，隔着一条深不见底的线。

那是条约摸七三划分的线，划开三境与更低。

三境之下，寿元不足百岁，只体魄见长，入三境，年可逾百，对比均寿四十五的普通人，才是真正得到修行益处。

如果把前面两境比作初学九九法表的稚童，那么清虚就是业已熟稔，举一反三的初高中生。

因为，与初期模糊感受到灵气不同，清虚境对灵气探知已更深一层，运用也颇为自如。

所以，二人隔着的，是那条分开平庸与真正修道者的天堑啊！

如何跨，凭何跃？

……

……

白洛清看着不远处挡在身前，肩膀算不上宽阔的少年。

心中多了几分苦楚，不同于素时的平静，这是一种别样的情绪。

上次这样义无反顾，挡在她身前的，是白知靖。

她还记得那日长街边，阳光刺眼，父亲挡住了灿灿烈阳，遮住了祖父炙热目光。

她还记得，父亲的手掌厚实，脊背宽阔，很自然地牵着她，径直离开。

父亲肩背宽大，所以为她挡住诸多风雨。

自记事起，白洛清就没见过母亲，父女二人，便是彼此最重要的亲人。

所以他们愿为彼此挡风遮雨:白知靖愿杀掉她所有阻碍者，白洛清也因他放弃一定自由选择。

血浓于水，至亲的互守是正常事。

因而，让她不解的是，眼前素不相识，连彼此名字都不知道的他，却成为了第二个挡下她面前的男子。

为什么？

为什么这样救一个不相识的累赘？

是的，以她如今伤势看，就是一个拖后腿的累赘。

是出于善？出于义？

白洛清想不明白，只明白少年其实十分聪明:在修为劣势的情况下，果决选择主动出击，这需要有巨大勇气，和对战机的绝对把握，方可能反败为胜。

这样胆略超俗的人，当然是聪明人。

可他做的选择，似乎并不明智。

弃她遁逃，或索要重酬，或做些更过分的事，白洛清又能怎么办？

可少年却一路背着她，讲说了一个奇妙故事。

她忽然觉得他没有那么令人讨厌，心中也突然认同，少年解衣之举是要为她疗伤。

少年肩膀没有父亲的硬实，反而有些软，靠起来软软的，很舒服，以至于她在背上睡了一觉。

白洛清不明白，自己为何会想起父亲的背影，并与之相比。实际，二人的身背并不像，但这刻，她却下意识地以为，二者几乎一样。

这种荒唐、违背实理的感觉，来自哪里？

少女天资聪颖，又博览经义道藏，但这种错觉是第一次感受，这是她阅过群书中，不曾遇到的。

这种感受，来自血液循环、交汇的地方，来自她内心。

人赤条条降生，生来是白纸一张，不懂七情，不明六欲，教会并让其感受情感的第一任老师，多半是父母。

作为第一位长时间接触到的异性，父女间自然会产生深厚的感情，深刻的爱，所以孩子可能都存有或多或少的恋父情结，是正常的。

极个例情况下，扭曲的恋父恋母情结，使这份爱成了禁忌之恋，成为了脱离伦理的错误。

但实际上，恋父情绪不是爱情，更多的是一种情感上的欣赏钦佩与精神依靠，进而，也会欣赏依靠相似特征者。

不同于所谓的一见钟情下，隐藏的见色起意，这种情绪更有迹可循，有理可依。

而且，多在几个瞬间，在不经意的某刻，无征兆的出现，一发，不可收拾。

恰如滔滔江海水。

或者，正是剑浪气海中的他？

谁说得清呢？

白洛清哪里知道，眼前的人，是白月儿信中那无耻小人，也不知道父亲差点杀掉这少年，更想不到，他就是婚书上那个与自己并结媒姻的赵漓。

她不晓得异样情绪的由来，不晓得这到底是何情感。感激还是感动？

她只知道，此刻抬头，看到另一肩背，挡于身前。挡住刺目的剑光，挡住中年与老人下流觊觎的视线。

她只知道，此地此时，心跳骤快。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