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忽有风来（1/1）

从那夜竹林他决心略过初境门槛，直接迈入二境，到道试后达二境巅峰，再到今日，已过去近一年时间。

对比用时不足三月的白、言、王等人，他的速度实在很慢，甚至还不如北梁边境的一些小将快，更遑论和南北派宗门翘楚相比。

并不是赵漓刻意压抑境界，不愿突破，而是他真的做不到推门入三境。自那日他竹林中，窥见气海灵气化百万丝线，大放光明，其后，气海旋即复归沉寂黑暗。

自踏入二境巅峰，几十个日夜，他尝试过百次敲开那道门，跨过那条沟壑深堑，无一不以失败告终。

他总觉差了点儿什么。

是差生死之间的感悟？还是道法修行不够厚实沉稳积蕴不足？或者是他缺少战斗经验？

也许都有，但这绝不是最主要的。

最关键的到底是什么呢？

他辗转难眠的日夜都在想这个问题，没有答案。

直到……今天。

寂静无波的气海，忽然起一阵风，绵软醉人若春风。

春风吹开黑海片片水涟漪，吹出镜面道道褶皱，像是送纸鸢高飞，像是在漫卷军旗，柔和但不柔弱的春风，飞过墨海。

和风刮开一角黑暗，可见尺余清澈，在清澈与涟漪中，赵漓看到过往。

他似乎又听到旁人的揶揄和嘲笑，又看到或鄙夷或尊敬的注目，最多的，是冷漠麻木。

翻涌如江海的一切回忆，最终定格——赵漓看到一副画，画中赤帜不倒，一片山花烂漫，烂漫中一人微笑，那人笑着招手，像是向未来打招呼。

待到山花烂漫时，他在丛中笑。

赵漓终于明白差的是何物。

无关感悟，无关积累，也不关经验。

只关本心，换言之，只关于……他要做什么，并愿意付出多大代价。

这听起来大约很矛盾，难道赵漓不明白他的境遇，不知道当时选择留下百死一生？难道他不明了内心？

他一直以为，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要完成的事、要实现的美梦。

可此时他恍然发现，他从未真正打定决心。

因为他太理想化、太自负，还有一点儿不愿死。

他总是固执地抓着那一线生机不放，总是对过去太过执着，以至于快模糊、快忘记，那高于生死最重要的理想。

所以，他在逃避林周的途中，突然想起桥下古怪岩浆，怀着心理侥幸，心想着那或许不存在，只是幻象？

这种侥幸在心中生根发芽，愈发强烈旺盛。

直到遇到少女，然后走向绝路，赵漓也还在想着，或许再坚持几式，就可以撑到林周他们赶到，他们当然会出手救少女。

但，赵漓蓦然发现，他何时为时间消磨，变得这样贪生怕死了？何时如此软弱，寄全部希望于他人了？

不知不觉的消磨，是最可怕的事。太多人在时间消蚀下，在外物迷诱下，磨损成自己曾最讨厌的人。

一个人需要多少次询问内心，才不会忘记所认为最重要的事？一个人要走多远的路，才能成为最真实理想的自己？

无人知晓。

赵漓觉得，该是这一次与下一次，是这一步和下一步。

故，山窟内，赵漓向前一步。

霎时，气海中，那层黑色咔嚓破碎，开始于那小片光明的裂纹，如蛛网延满黑镜，哗啦坠落。

狂风骤急，滔浪骤起。

徐徐春风变卷地北风，宁静水面成滔天巨浪！

无限光丝照散黑暗，这一幕，像是倒下的一场骤雨，雨珠汇合着，成一条滔滔大河，那是他的灵力。

大河直冲天际，疯狂冲撞那无形屏障！

他已然入清虚境，为何还要这样做？

为何不惜灵力，要冲击障壁？难道他不知晓那会有何后果？

赵漓再进一步。

周身正大光明，光耀胜星。

他的衣衫依旧沾着血，一滴滴自条块碎布落下，长靴鞋底也快要磨烂，好不狼狈。

不过他眼神清明，神色坦然不悲不喜，像是闲时散步，而不是重伤占劣。

石屑石渣由于他的移动，当啷滚落，黑隙中叫不上名字的小虫大概畏惧光明，窸窸窣窣躲向缝隙深处。

赵漓听着细碎声响，确信此刻无比真实。

只因，他终于又看明本心，然后拒绝损耗消磨，平静淡然。

赵漓内心澄明无比，异常清醒，他已舍弃那分侥幸，不再去想生死，自然异常清醒。

此刻他心中唯一念想，只是杀人。

……

……

这时，赵漓心无二念，身上光明更盛，这是他破镜清虚的表象。

合欢宗二人眼中几分惊讶，显然没预料到少年真能战时破镜，但阴冷眼窝里，更多的是不屑。

白洛清眼眸闪过一丝惊喜，旋又消失。

赵漓入三境，双方都不认为这将改变什么:即便这样，赵也不可能敌过入清虚境几十年的他们。

这是连赵漓也认同的观点。

所以，在入境后，他开始以灵海灵气冲击障壁，用十八年蕴存的灵力，杀两个要杀的人。

十年前，有人这样做战一位逍遥，气海破废，消匿无声，大约是落得身死道散的结果。

十年后，一个几次听说过那段传奇故事的后生，重复起那旧行。

不同的是，赵漓面对的对手境界不高，身旁也只一位观者。

相同的是，这种选择有最关键的条件:灵海必要足够广阔，灵气必须足够多，须在冲破灵海后，在修为废弃前，仍存有相当一部分灵气，以之杀敌。否则破开后灵力枯竭，倒真成自断双臂的废人。

那道无形阻障并不易破，对灵能消损的数量更是超乎想象，这也是为什么，少有人使用这极端方式的原因之一——没人能保证这舍断修行之路的疯狂行为，杀掉的是对手，还是自己。

赵漓却也不在乎，他要杀人，那便只管杀人，不再想此外任何事情。

少年平静地举起弱水剑，光芒骤敛，外表看起来没有半点儿异常。

事实他的灵海内，那条大河冲击愈发强烈，声势排山倒海般浩大！

赵漓竟是丝毫不惜灵力！

当然，他拥有的，是一片比海洋还要宽广的……气海，着实不必担心不足。

他就要用这海，砸开一个洞，用暴泄灵气制胜，虽然……代价惨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