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威胁（14）（1/1）
“哗啦啦哗啦啦”昏暗的灯光下，浓厚的烟雾像是一层层灰蒙蒙的云朵缭绕在每一名赌客的周身。那原本雪白的屋顶与墙壁，在常年的熏烤下也变得焦黄无比。
“四条。”围坐在四方桌旁的赌客们神色时而紧张，时而又兴奋的涨红了脸庞。那胡乱堆放在桌子一角的纸币，花花绿绿，像是一座小山一样。
也不知道这座小山下，究竟埋藏了多少的血汗。或许哪一张是孩子的学费？也没准下一张正是家人急需的救命钱。
刺鼻的劣质烟草味道与浓厚的汗水味像是在有人刻意将它们放在一起发酵一样，在没有良好通风条件的房间中，稍微挑剔一些就会被那混合在一起的恶臭赶出房间。
赌客们的身份也是各异。有些人穿着光鲜亮丽，仿佛是某个大公司的老总；有些人的穿着低调又时尚，似乎是成了名的明星；有些人灰头土脸，应该是忙碌了一天的农民；有些人则是破衣烂衫，就像是街边的乞丐。
奇怪的是，你很难在第一眼便分辨出他们彼此之间的身份。
贪婪、欲望就像一层狰狞的面具一样挂在他们的脸上，阻隔了平日当中所展露出的一切伪装。竟奇迹般地让这些拥有不同身份、不同地位的人拥有了相同的模样。
甚是好笑。
“葫芦。”彼此之间发出的吵闹声，即像是清晨山间悦耳的鸟鸣声令人心旷神怡，又像是城市夜间窗外那不时传来的鸣笛声让人心烦意乱。
一家欢喜几家愁。
只是无论大家情绪究竟有多么激动，也没有人敢去做出更加过激的行为。他们明明面目狰狞，却还在努力装出一副绅士般的风范。
这样的情景总会让人忍不住去想：难道他们还存在某些可以被唤起的良知与底线吗？
不过当你看到院子当中那名被打得不成人形，蜷缩在地面上痛苦哀嚎的赌客时，你会瞬间明白这个问题的答案。
这些可笑的“绅士”们只是在恐惧的胁迫下，压制着本能罢了。
院落当中的另一间房屋中，有几名年纪在四十岁左右的男性围坐在酒桌旁。昏黄的电灯悬挂在半空当中，在电风扇的吹拂下不规律地摇晃着，照得几人的面庞有些阴晴不定。
虽然大家的面前都放着碗筷与酒杯，但真正在进食的只有一人：“嗯，老三你这菜做的行啊！都愣着干嘛，吃啊！”
听刘志国说这句话，所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但最终还是没有人敢去拿起摆在自己面前的碗筷。
他们并不是第一天与刘志国结识，刘志国究竟是什么样的为人，拥有着怎样的脾气秉性，在这几十年的相处当中他们可以说是摸得清清楚楚。
见依旧没有人动，刘志国用筷子扒了两口饭后，也将双手垂了下来，一边咀嚼着嘴中的饭菜一边含糊不清地说到：“都不听话，嗯？刘强生那个小王八羔子也不听劳资的话，看看他咋的了，啊，让特么别人打得。”
说完刘志国又重新举起碗筷来，继续夹菜、扒饭：“都听话！啊，听话的都有饭吃！”刘志国的话多少有一些警告的意味在其中。纵使没有，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围坐在圆桌旁的其他几名中年人也要好好想想，刘志国说这话究竟代表着什么。
有两名胆子稍微大一些的中年率先动手，做桌面上拿起酒杯与筷子，一边轻抿着酒杯中那清澈的酒液，一边夹起桌面上五颜六色的佳肴扔到嘴中大快朵颐起来。
有了这两人牵头，其他人也陆陆续续拿起碗筷吃饭的吃饭，喝酒的喝酒。只是，纵使如此，房间中的气氛依旧凝重的可怕。
时不时会有人抬眼偷瞄一下古井无波的刘志强，试图找出被那平静的外表所雪藏的滔天怒火。
如此压抑的沉默足足又持续了半分钟，终于，坐在刘强生右手边第二个位置上的一名颈部长着三颗痦子的中年忍不住开口说道：“刘哥，要不咱们打回去？”
所有人听到这话都立刻停下了手中的动作，齐齐地看向坐在主位上的刘志国，等待着刘志国的回复。
刘志国又一次垂下手臂，双眼直勾勾地盯着那名中年男子，嘴中不停咀嚼着刚刚入口的饭菜，仿佛是在思考着什么一样。
见刘志国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就那样平静地注视着自己，那名中年男子心中陡然一惊，冷汗不由自主地开始从额头与后背向外渗出，一滴一滴顺着皮肤滑落向地面。
虽然他并没有从刘志国那浑浊的眼球中看出什么情绪来，但他依旧本能的想要回避那道目光，就好像那平静当中暗藏了无数道利刃一样，悄无声息间将他的血肉一块块剜下。
终于，刘志国在咽下嘴中的饭菜后收回了那平静的目光：“打个屁，还不嫌丢人。叫了十几个人都让人莫名其妙给打趴下了，自己还被人吓破了胆躲在医院问啥都不敢说。这还敢说打回去，你不嫌丢人我还嫌丢人呢！”
刘志国的话语当中虽然净是些不满，但他的语气却意外的平静，仿佛他只是在转述另一个人对他说过的话一样。
无论是刘志国说话的内容，还是他的态度都令在场的其他人诧异不已。毕竟刘志国“护犊子”是在全村出了名的，刘强生被打得如此之惨他实在是没有理由置之不理。
更何况经过一天时间的发酵，各样的言论开始在石杖子村传开。村民若是再看不到刘志国的表态，最终很有可能会影响到刘志国多年积攒下来的威慑力。
只是，刘志国不说话，他们也没有什么发言权。虽然大家都在同一张桌子上吃饭，但毕竟他们都只是做手下的。就像刘志国所说的那样“听话，就有饭吃”，这几年他们能买上车、翻新老房子、在村子当中横行霸道，这都是依仗着刘志国。
虽然不至于说“没有刘志国他们什么都不是”，但至少他们这些只知道打架斗狠的地痞流氓很难过得像现在这样滋润、体面。
就在所有人都认为这个问题已经结束的时候，刘志国却在伸手夹菜的过程中突然开口问到：“嘶，老四，他们那个曹家是不是还欠着你钱呢啊？”
被刘志国叫道名字的中年男子手中的动作顿了一下，随后将筷子上夹着的肉片送入到嘴中后一边咀嚼一边回答到：“他们家已经还清一年了。”
可令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是，刘志国听了这话却皱着眉摇了摇头：“嗯！他家欠你钱，欠条不还在你手上呢吗？”
“嘶。”老四有些泛黄的眼珠快速转了两转，当下便明白了刘志国话中所蕴含的意思。
虽然刘志国嘴上说着这么打回去是太过丢人，但并不代表着他准备忍气吞声当个王八。他需要换一个由头，用另一种借口让曹家吃瘪。
“你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确实有这么回事来着。好像是欠了......”
“五十万，我帮你记着来着，是个整数还挺好记的。”刘志国想都没有想，张口便随意说出了一个令人瞠目结舌的数字。
“五十万是不是有点......”
“有点什么，难要到手吗？没关系，我带人去帮你要，你把欠条给我就行。”说着刘志国又伸手夹起一筷子的蔬菜来，塞进了自己的嘴中。
他知道这个数字对于一个乡下家庭来说究竟有多么离谱，尤其是曹家还有一个病重的曹月玲。这些钱如果真的要偿还的话，毫无疑问他们需要花上一辈子的时间。
可他不在乎。相反越是这样无理取闹的价格，越是有利于他的发挥。毕竟他只是为了找个借口再次引起双方的矛盾，越是离谱越容易勾引起对方的怒火，进而逼得对方狗急跳墙。
届时他将有更大的空间来借题发挥。哪怕是把对方打得瘫痪，自己占着“欠债还钱”的理，再稍微和派出所的人通个气，就算曹京他有通天的本事在这石杖子村他也得忍着。
这里，是我刘志国的地盘。
听出刘志国已经是打定了主意，众人反倒是松了口气。他们和刘志国共处这么久，刘志国究竟是怎样的狠角色他们再清楚不过。
年轻时刘志国依仗着他那出了名的暴脾气和那股子愣劲为他的今天打下了坚实的基础。也正是清楚刘志国的底细，众人才在今天刘志国那异常的平静表现当中感受到了莫大的压力。
不知原因的异常才是最恐怖的。
谁也不想踩那颗地雷，更不愿意承担刘志国的怒火。也就致使在这顿饭刚开始的时候，大家悉数选择了沉默。
如今，大概猜到了刘志国的计划，饭局上的氛围也开始活络了起来。大家敬酒的敬酒，吃饭的吃饭，欢声笑语逐渐替代了刚刚的凝重。
就在这时，老旧的木门突然被人从门外敲响。刚刚进入状态的一桌人被这突如其来的敲门声所打断，纷纷停下手中的动作露出不爽的表情紧盯着木门的方向。
刘志国满不在乎的接着夹菜吃菜，看也不看就说了声：“进来。”紧接着，一名二十多岁，留着奇怪发型的青年便推门而入，朝着屋子当中坐着的众人一通点头哈腰后，这才来到刘志国的身旁，俯身轻声说道：“刘叔，有客人想要一盒‘凡士林’。”
刘志国听后点了点头：“给钱了吗？给钱就给他去拿去，以后这里归你管，别总是有点事就来问我。自信点。”
得到刘志国的肯定后，青年又朝着一群人一阵点头哈腰后这才倒退着关上了那陈旧的木门离开了众人的视野当中。
既然是生意上的事情，其他人也就不再好意思露出明显的不满，酒桌又开始恢复刚刚热闹起来的氛围。
既然平静已经过去，那就准备接好这狂风骤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