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野史(二)(1/1)
他话音刚落,一只山兽便从水幕中跳下来,他轻盈的站在鱼照初面前,白衣白面姣容冷眼,关节嵌着漠石做的万相珠(漠石,一团可怕的沙。沙粒之间相吸相斥,构成一个结构稳定的团石,称为漠石。漠石的运用者,会用一粒沙操控整个漠石,令其聚散,产生或大或小的能量,用作武器)。他的体型比鱼照初高大一半。
鱼照初咬紧了牙,还未抬手就被山兽一掌拍在头顶,巨大的冲击让未完全准备好的鱼照初轰然跪在地上,碎裂的石地割破了他的膝盖和小腿…他的口鼻耳滴出血来…
他抬起胳膊擦了一把血的同时站了起来,若不是看见他流的血,根本看不出他受了伤。
鱼照初仔细观察着山兽,他是山兽,是机械,也是仿人之物,人无心不活,机械也定有类似心脏之处。山兽的胸口缠着两圈白色珠串,虽是好看,但作为机械,其绝不可能仅仅是为了好看,功用定在前。他随意向山兽挥舞一拳,山兽反应的很快,是他的十倍不止,山兽的手早就提前出手将鱼照初挥来的拳头挡住了,还顺势拧住他的手腕,将他甩去半空再跃去空中踩着他的脑袋重重落地,鱼照初抓着他的脚,调用全身的力气将他推动,而后从他脚下滚了出来,这山兽力量大,出手快,又铜皮铁骨毫无破绽…鱼照初看了周围一眼,那里还有很多山兽在凝视他…以赤手空拳与他们对抗,就算被打不死也会被累死……
他决定兵行险招,他向空中抛出御兽令,咬破手指,以血悬空画令,笔触苍劲始而狂厉终,所书之令符,如龙如蛇,如剑如牙,鲜红的血悬在黑暗之中,所有的山兽都抬起了头望向御兽令…
鱼照初一手控制御兽令,令那些山兽都闭上了眼睛…
“你干什么!”黑暗中,有个声音制止他。
鱼照初冷静回应:“我征服了所有山兽,他们都听我的话。”鱼照初控制御兽令令所有山兽都悬空起来,他们尽数扯掉自己胸口的珠串,白珠如雨一般尽落石地,它们纷纷裂开,烟雾涌出,白虫爬出来…爬了满地,好像一地月光白沙。接着,所有山兽抬起了冰冷有力的手去撕扯自己的脸皮,白韧的皮肤下,是井然有序的机械,泛着白色微光的能量流。
“住手!”监察使突然出现在鱼照初面前,他抓住了鱼照初控制御兽令的手腕,御兽令失去控制瞬间落地,那些被控制的山兽身体突然松弛,水幕中飞快的伸出钢丝分别吊住了他们,再将他们拽回了水幕中。地上的白色虫子爬满了鱼照初和监察使的脚。
“你毁了我那么多心血…”监察使低声怒道。
鱼照初冷静应对:“既然是要征服,免不了受伤的,您的山兽铜皮铁骨,我怎可以赤手空拳对之,那样岂不是太不尊重您了?难道监察使的计划是让我挨打,您的山兽安然无恙?监察使不会从未想过让我赢吧?”
监察使愤怒的放开鱼照初的手腕。
鱼照初继续说道:“大人,你也看见了,即便脆弱如我,能操纵御兽令,就如坐拥百万兵。即便御兽族被没收所有神器,我们拥有这个不起眼的东西也足够护佑全族,但我们没有那么做。我们对百姓对赤真对地皇都是绝对忠诚的……所以即便全族只剩我一人,即便我族所受之罪远远超过我族该受的罪,我们依旧遵守地皇之令。现在没有比我更合适做青麟侯的了。”
监察使沉默不言,直到一片白石鳞从上空缓缓落在监察使手上,他看向鱼照初说:“地皇有令,你可作青麟侯,但御兽令得留下。”
“我本来就是要送给地皇的。”
鱼照初隔空拿回御兽令,继续冷静道:“碎玉面具,青羽披风,无昧手环,给我,我们交换。”
“地皇说…”此时地下一阵晃动,黑色石地顿时爆开,一只长十几丈的地蜥突然窜了出来,它一身如油若水的黑鳞,黑的不可看清楚它的眼睛,却能在它的鳞片上看清鱼照初的倒影。它有宛如琉璃一样的背骨,它有一双手臂,和人的手臂一样,又尖又细的手指有琉璃色薄纱一样的蹼,它有一支自额头向后弯曲的黑色的长角,角上缠着犹如海草一样飘逸的鳍,毒蛇一样的嘴巴上长着两个野猪一样的獠牙。鱼照初一路上虽然见过很多兽,但这种样子的还是第一次见。
“地皇有令,命你与这地蜥决斗,必须是它死你活的结果,你才可以去做青麟侯。但做这一切的前提是,把御兽令先交给我。”
鱼照初不禁嗤笑:“大人当我傻吗?我只有御兽令了…我若给了你御兽令,那我就没命出去了。巨鹿我自己驯化就好,不必地皇赏赐。”他说完就用力将御兽令掰开两半,将其中一半放在监察使手中:“大人,这样对我们都公平,你我各执一半,御兽令便只是块无用的骨头。待我赢了,您给我青麟侯之物,我走马上任之时,便将我手中另一半奉上。”
监察使冷冷的看着鱼照初,给了身后地蜥一个手势,地蜥瞬间从监察使身后窜到鱼照初身前…鱼照初本能向后一退,明江水顿时将他吞没,地蜥咬住他一条腿,他借力起身拿着那半块御兽令作武器狠狠砸向地蜥的眼睛,可在水里,所有动作被水拥着被迫慢了下来,但地蜥却如鱼得水。地蜥看到鱼照初要刺它的眼睛时,便脑袋一甩将他甩去一边,鱼照初在水中滚了几圈,再睁开时,眼前已是那尖锐的獠牙,他抓着獠牙,翻去地蜥的头顶,地蜥便伸出手臂将他攥在手心,獠牙向前一顶直接穿过鱼照初的胸口…可他却像不知道疼一样,拿着半块御兽族就刺进地蜥的瞳孔…地蜥痛的将他甩开,地蜥尾巴一挥,江水里突然卷起一阵暗流将他推去远处,地蜥捂着眼睛挣扎,就像被压住身体的蚯蚓一样扭曲。
在水中这么长时间,他竟然还未窒息…
地蜥闭着一只眼继续卷土重来,鱼照初放任自己的身体随着它冲过来的水流贴近它的胸口,它又坚硬又光滑的鳞片就像铁皮抹了油,半个御兽令在塔胸腹反复划刺都没能动那鳞片分毫。
地蜥的尾巴再次重重一甩,尾尖重鞭在鱼照初的脖子上,他脖子上的皮肉被震烂,黑红色的血在黑色的水中飘舞,在黑与红的交织的模糊中,鱼照初冲了出来,他像个蛮牛往地蜥的獠牙上撞,地蜥一爪打向他,他虽躲开,让它一爪扑空,可水流将他卷去地蜥的头上,他抓着地蜥的独角,地蜥的尾巴敏捷的甩过来,猛烈的打在鱼照初所在之处,鱼照初向后一翻身,躲开了,地蜥尾击角,庞大的身体窝成圆,他虽未挨这一尾巴的重击,但地蜥的手却抓紧了他的腿,一瞬间,水中只余一串泡沫轨迹…
鱼照初被它吞进嘴里…
黑水中突然安静了……
地蜥向明江台游去,突然,毫无预兆的,地蜥的身上的鳞片开始松弛消解,鳞片脱离本体,犹如风过铜风铃,叮铃叮铃…突然一阵低闷骨裂声,地蜥颌骨处,琉璃血流如注,如同黑色的水中,流着琉璃色的小瀑布。鱼照初从其中钻了出来…他悬浮在黑水中,身上的赤血与琉璃血都被黑水稀释,如同身边起了一场暗沉沉的彩色的雾。
他握紧半块御兽令向明江台游去,他脸上没有胜利的自豪与喜悦,依旧是面无表情。他爬上黑色石台,黑色水幕消失了,周围是黑色的汹涌的明江水面,天暗沉沉的,连飞过的鸟都是黑色的。再远处,是薄雾青山。仿佛只有这里被黑色吃掉了所有颜色…
地皇固执,他知晓大地的运转规则,所以也要大地上的生命按部就班的去按照规则活着,人们好像除了长的不一样,其他都一样…没有人知道他固执的根源。
监察使缓缓浮现在鱼照初面前,虽不情愿,但他还是给了鱼照初青麟侯的东西。
监察使看着那件由无数蓝青色羽毛组成的披风对雨照初说:“青羽披风上每一片羽毛都是历代青麟侯的灵魂,他们会保护每一代天定的青麟侯,你并非天定之人,它不会保护你。”
鱼照初平静系上披风,仿佛早就料到这是他的囊中之物一般。他把令一半御兽令放到监察史手里,平静的看着监察使,回应道:“我求此位,不是为了保护自己,而且为了保护百姓与赤真。”
监察使听了这些,便一个字也不想说下去了。话说的越冠冕堂皇,想要的就越多。若非地皇非要给御兽族后人一个脸面,他早就把御兽令夺过来,把鱼照初给杀了。
地皇说…鱼照初是御兽族最后一个人了,可以压制他,但不能除掉他。御兽族是个古老的民族,他们是进化的最彻底的人。一张令,百万兵,这种带着宗族信仰的神器,别人是轻易启动不了的。
后来,鱼照初真如他自己所说的,手段果决而霸道,剿匪灭寇,兴田兴贸,洗冤扬德,荡平外患,百姓尽敬之。百姓偶尔还会讨论他的身份,但恨御兽族的人已经不多了。慢慢的他把御兽族也变成了荧祝之灾的受害者。不知怎的,他可以给百姓创造,维护一个安居乐业的世界,但却无法由心底爱他们了…
监察使也在找尽机会除掉他,他入皇宫时,巫师无意弄火,令火毒侵入他的身体,在全身留下伤疤,脖子上最为严重,他不得不日日吞服寒药。监察使赠予青麟侯的山兽也非善类,每日监察他的一举一动不说,还悄悄下毒,以至于青麟侯本强悍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慢慢的,他每天都是病殃殃的,黑甲士兵害怕他闭上眼睛就再也睁不开了,他每日休息,他们都轮番盯着,怕他出什么意外…而监察使却说,非天定之人做四方天祥,古往今来没有这样的事…
他做青麟侯又怎能没有别的心思呢?天下苦地皇已久,他也恨地皇已久,于是他便借着青麟侯的身份捏造青鸟密信,造出了荧祝人还存在的假象,将荧祝之灾又从人们心里翻了出来,他借着人们心里对荧祝人的恐惧,指责皇宫巫族办事不利,擅自杀了他,再者又驱逐杀害所有三千山巫族人,那是地皇最看重的宗族,他们是身在地下的地皇的眼睛。他毁了此族,又借着明江揽星祀之时,四方天祥与真皇同地蜥一族监察使一同祭祀天外,收揽晶石以补益大地,他将火芯混入了落入大地的晶石中,称火芯可能是天外来物。百姓敬他信他,他便借着百姓之口栽赃地蜥一族引天外来物来祸乱大地,揽星祀上,恰又有一位监察使发狂,他冲向鱼照初,死死咬住他的手臂,他引着监察使去往无人之处,令其咬下了自己的一只手臂,待到其他监察使与黑甲士兵来援救时,鱼照初已经躺在血泊里,他手里攥着一颗火芯,而他旁边躺着那个被挖穿胸口的监察使…众人一眼便明,监察使有火芯,他与荧祝族有关……青麟侯重伤,民愤四起,众人皆小心猜测着,是地蜥族的历次揽星祀招惹了天外来物,而他们自己没将荧祝人控制好,令其窜入世间,见其势不可控时,便栽赃御兽族驯化失败,掩人耳目,为自己脱罪。自此地蜥一族被百姓所弃,地皇名存实亡。趁此机会他深入地下与地皇在赤铁皇宫交战,他赢,顺利的将地蜥宗族赶入地心。回侯府后,他的身体已经千疮百孔,不久,就死了。他死后,四方天祥与真皇皆被民反,地蜥一族不再出现,万民所求的自由就这么来了,他们为了自由而争斗,为了创造人类自己的律法而争斗,百年不休…
他受了那么多苦,理应享受回报,而不是让坦生借荫乘凉。坦生缩在角落,思索着这青麟侯难道没有后人吗?让他后人来做青麟侯总好过她吧?可怜他那辛苦的一生,正史未传,只有野史的只言片语。